自從上次的陽臺事件過后，舒冉跟徐老太的關系改善了很多。主要是她心里覺得虧欠人家的，說話做事也更柔和了些。徐老太倒沒表現出什么異樣，還是如以前一樣指示她，還是如以前一樣規矩多，但她不居功，也不提對人的恩情。隨著小莫講話越來越順，有時舒冉也把女兒帶到徐老太的床上，陪她說說話逗逗笑，徐老太那一如既往的便秘臉孔漸漸也舒展慈祥了些許。

三個月的合同期已經到了，徐老太和舒冉都沒提解約的事，日子就還是這么過下去。直到那天舒冉提起過兩天要去楚藝朋友的公司做兼職的事，才不得不跟徐老太商量。

公司離這邊不遠，舒冉中午來得及回來照看一下她。甚至她可以不要再居委會的報酬，還像以前一樣照顧她，只要能繼續住在這就行。

小莫已經九個月了，思維和語言能力都在飛速進展，舒冉不想頻繁的搬家，怕給女兒帶來不必要的不安全感。

徐老太同意了，比舒冉想象的要順利。

最后老人說：“看你的樣子也不是普通的打工妹，孩子大一些了你早晚還要回到社會上去的?！?/p>

舒冉有些不明白，聽這話的意思倒好像是她還有點舍不得自己：“徐阿姨，就算我以后全職上班了，你也可以把房子租給我啊。你要是不嫌我笨手笨腳脾氣又差，咱就一直這么樣好了?！?/p>

那天兩人說了很多以前都沒敞開心扉的話，舒冉也不隱瞞自己的經歷，輕描淡寫得說出來就像給老人講故事解悶一樣。同樣的，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徐老太以前是個老師。做了一輩子的教務工作，難怪生活作風里透著一股子糾結的嚴厲。

其實舒冉一直想找機會問問，看似精明強干內心強大的徐老太為什么會在跟自己爭吵過后選擇自盡。有時看著她手腕上那粗糙嶙峋的傷疤，舒冉還是覺得觸目驚心。

但那似乎是兩人之間的禁忌，一個不提另一個也無法相問。

楚藝的母親終于來了。舒冉有些奇怪自己為什么會有這么強烈的緊張反應，她明明清楚自己對楚藝的感情是一路順其自然下來的。沒有那么多勢在必得的期望，也從沒想過做感情上的全額投資。但她就是覺得心里發慌。

楚藝從三天前就開始安撫舒冉的情緒，告訴她說自己的媽媽是個非常和藹的女人。舒冉卻只是在心里默念：fuck，這不是廢話么？就跟哪個媽都覺得自己的孩子最漂亮一樣，她只是不信老太太要是知道了自己生不出孫子還能有多和顏悅色。

再丑的媳婦也得見公婆這話說的一點沒錯，舒冉還是在這天下午帶著小莫來到了楚藝訂好的飯店。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楚藝的母親。

她大約五十二三歲，清瘦的骨架包裹在藏青色的直通套裝里。頭發盤在腦后，顴骨很高，皮膚帶著病態的蒼白。都說男孩像媽媽，從楚藝那勝似女子的俊俏容顏中不難看出，楚媽媽年輕時候也該是一個小巧玲瓏的清秀美人。

楚媽媽友好得打量著舒冉和懷里的小莫，說實話，她有一雙精明的眼眸，但并沒有讓人不舒服的惡意。舒冉報以禮貌得微笑，叫了一聲：“阿姨您好。”

“冉冉，你好，這幾天楚藝一直在跟我說你呢。”楚媽媽笑著點頭，眼睛卻始終沒從小莫身上離開過。

楚藝在兩人見面前就把整個真真假假的劇本一股腦冠給了母親，并嚴厲囑咐舒冉要跟自己口供一致。所以此時此刻，楚媽媽看小莫的眼神完全不一樣。包含著熱切的喜愛和想要伸手去抱抱的沖動。

舒冉一看楚藝的臉色，趕緊把小莫送過去：“乖，叫奶奶！”

“奶——奶…”小莫算是嬰兒里長得十分好看的那種。臉蛋粉一樣白嫩，眼珠黑葡萄般咕嚕嚕的。她的頭發又多又密，小嘴邊邊的，嘴角往上自然俏。

孩子的一聲奶奶，讓楚媽媽險些落下眼淚來。她伸出雙臂將小莫摟在懷里，臉上盡是溫馨幸福的色彩。

楚藝輕輕摟住舒冉的腰，兩人默視一下。舒冉忽然不再后悔去撒這個彌天大謊，假如老人無法擁有很長的壽命，至少這一刻她是快樂的。

整個晚餐的氣氛非常愉悅，甚至讓舒冉產生一種異樣的錯覺。這會不會就是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她偶爾抬頭，忙不迭得吃著被楚媽媽不停夾到碗里的菜。再轉頭去看楚藝，他的眼睛從沒離開過自己。這種唯一的認定的熾烈的目光，這種堅定的滿足的歸屬的感覺，舒冉已經陌生了好久了。

忽然之間，她不敢再想下去。欺騙再美好，終究是欺騙。她要讓自己趕緊從幸福的暈頭轉向里跳出來。她是舒冉，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單身媽媽，她的生活依舊一塌糊涂。十二點一過，灰姑娘還是要變成灰姑娘的，她怎能讓這份虛擬的親情蒙蔽了自己好不容易堅強起來的意志呢。

“冉冉，明年畢業了是吧?！背寢屢贿厼樗贿厗?。

“恩，”舒冉還學不會流利得撒謊，只能用點頭答應來掩飾緊張而變調的言語。

“你們兩個啊，還是趕快想想人生大事要緊。我這么大歲數倒是不懂你們年輕人的心理，但小莫一天天長大眼看，你們也該給她個像模像樣的家才是啊?！?/p>

“媽，這個我們有數了，冉冉最近在忙各種論文和考試…先不提這個吧?！背囑s緊給媽媽夾了個雞腿試圖堵上她的嘴。

“好好，媽拿你們沒辦法…”楚媽媽倒是聰明識趣，趕緊換了個話題：“那冉冉你現在住哪?。俊?/p>

“我租的房子，跟一個老阿姨合住。”舒冉流暢得說：“過兩天要去個公司兼職實習…所以…”

“放心，楚藝都跟我說了，小莫交給我帶就好。他白天那么忙，我一個人在家也很寂寞的?！背寢屢豢诔薪酉聛恚骸叭饺桨。荒阋舶徇^來住吧?！?/p>

“呵呵，本來是在一起的嘛，這不是公司離得遠么？才租的房子，離她們學校也近。”楚藝撒起謊來倒是面不改色，這讓舒冉莫名得感到心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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