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沐槿為藍賢生下了一個男孩。可男孩降生的時候,沐槿卻嚇壞了,因為生下來的不是人,而是個天藍色的全身黏糊糊的怪物,藍賢讓他別害怕,說孩子只是降生的時候是這樣,過幾天就會轉化成人型。沐槿終于知道藍賢是魔不是人,在她再三的追問下,藍賢坦誠家中已有妻小,并且是離濱太子手下的一員副將,魔節滋擾云跡一事他也有參與。沐槿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想到她父母兄長的死,想到他家中已有妻小,他硬生生地騙了她三年,她沒有辦法再跟眼前的這個男子過下去,于是她在心里打定主意要逃離這里。
機會來了,當時離濱大王陰沛南定八十歲的生辰到來,這是離濱最大的盛事,藍賢告訴沐槿,凡是離濱有這樣大的盛事發生,離濱的小崗位上的魔都可以放下手中的工作前往一同慶賀。那天藍賢離開水月寶洞之后,她也收拾好東西準備潛水離開。但是她舍不得剛剛足月的兒子,可是孩子太小怎么能潛水帶離?她又不會法靈,不能護著兒子離開。
在兒子的嚎啕大哭之中,她親了又親他的臉,最終還是離開了。深知水性的沐槿一直游一直游,游出了她當年被抓獲的水魔之門,由于是陰沛南昀的生辰,水魔之門也無人看守,她順流而下,游到了這個開滿粉藍花的粉藍居。她到粉藍居的時候,這個院落里的房屋設備便是一應俱全,但屋內到處都是蜘蛛網和灰,院內也是雜草叢生,山上還有幾畝開墾過的但是已經荒廢了很久的田地。她想,這里應該很久都沒有人住了,便花了些時日把粉藍居收拾好,從此以后便再沒有出過粉藍居。
講完這一番話,沐槿早已是熱淚盈盈,楊言寧也暗暗佩服,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敢愛敢恨,居然還忍受著孤獨,獨自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十九年。
“可是姑姑,你這樣愛他,就這樣離開,不是太不值了嗎?”
沐槿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如果可以,我是絕對不會離開他的,可是一想到他可能就是殺死我父母兄長的兇手我的心就疼得厲害,他的家中還有妻小,我卻無名無分地就這樣橫入了別人的婚姻里,我的父親從小就教育我做人應該自尊自愛,我的自尊心也不允許我這樣。我離開他也好,不然他為了不讓我傷心,肯定會將孩子留在我身邊,可是如果孩子在山洞中長大,與世隔絕,他的一生必然也將這么斷送了。我要是離開了,他肯定會將孩子帶回家,孩子將來也有出頭之日。”
“可是他的妻子不喜歡你的孩子該怎么辦啊?”
“哪有女人會喜歡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啊?”沐槿搖著頭苦笑,“但是畢竟和藍賢相處了三年,我是了解他的,他是真心待我的,對我們的孩子也是寵愛非常,我離開了,他更會把對我的感情轉移到孩子身上,所以他一定會保護好我的孩子的。”
“那你肯定很想孩子吧?”
“當然,哪里有不想孩子的母親?那孩子雖是魔,也是我十月懷胎產下,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這十九年來唯一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動力就是我的孩子,我日夜為他祈禱,希望他能平安快樂。可是,我也不知道藍賢會怎么向孩子描述我,只希望孩子不要恨我才好,但就算他恨我,我也能理解,這十九年來,我絲毫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職責。”
“姑姑,”楊言寧握住沐槿的手,“您有您的苦衷,他是你的孩子,一定可以理解你的。”
“但愿吧。”
“可是姑姑,你為什么一直躲在這里呢?不打算出去了嗎?”
“藍賢發現我不見了,肯定四處找我,我真的無法面對他,這里離水魔之門不遠,他一定不會想到我會藏在這里。而且我也沒有親人了,出去了又能怎么樣呢?還不如就在這里。要想出粉藍居,可是要經過水魔之門的,離濱的盛典一年也就那么幾回,我可不敢貿貿然出去,又被抓去了可怎么好?”
楊言寧點了點頭:“姑姑,你真偉大,敢愛敢恨,我也要像你一樣!”
沐槿卻無奈地搖了搖頭:“像我有什么好的?我不要你像我,孤獨一生。”
離開已經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以來,楊言寧在粉藍居內,每天都很專心地修煉,早上她一大早起來到山間打坐修煉,吸取山中林間最清新的陽光與空氣,晚上她就會在粉藍花林內練追憶劍法。雖然《素女經》她不易參透,但是對于追憶劍法,她練得還是很快的。天已經很晚了,她依然在粉藍花林內練著劍,一招一式,進步神速。
“言寧,天已經很晚了,別練了,上來休息吧。”沐槿在二樓的走廊上大聲叫喚著。
“好的,姑姑,你先睡吧,我洗完澡就上去。”楊言寧說著停下,把追憶劍又恢復成靈棒,別在腰間。
追憶,追憶,梅晶是否也時刻追憶著無雄呢?
楊言寧想著走到溫泉室內沐浴,粉藍居里有一處天然的溫泉,以前的屋主人就把溫泉專門蓋了一間小屋子,成了一間溫泉室,楊言寧每日練完劍便上這來來泡溫泉,洗去一身的疲勞。
泡在溫泉里,溫潤的溫泉水浸泡著她的身體,暖暖的,舒服極了,她伸了個大懶腰,不禁幻想起來粉藍居以前的屋主人,該也是一位高雅美麗的女子吧,懂得享受生活,也善于發現美,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以前的屋主人竟舍棄了這樣的人間仙境呢?
夏姬?不知道為什么她腦海里突然跳出了這樣一個名字?難道說這個院子跟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有關么?不至于吧?楊言寧猛地搖搖頭,摒棄了她這個可怕的想法。
待楊言寧沐浴完,經過沐槿的房間,里面已經漆黑一片,沒了動靜,她想沐槿應該已經沉沉地睡去了。她的房間就在沐槿隔壁,她回到房間,關上門,房內的松脂油燈正劈里啪啦的亮著,粉藍居與世隔絕,沒有蠟燭,沐槿都是山上采了松脂來做松脂油燈,所以這松脂油也是極寶貴的。但是沐槿知道楊言寧怕黑,所以在楊言寧回房睡覺之前,她都會為楊言寧將房內的燈點好。
看著那微弱的燈光,一陣暖意涌上楊言寧的心頭,慈愛又溫柔的沐槿,儼然就是一位再好不過的母親,這樣好的女人本該要幸福才對,可是為什么,偏也是孤獨一生?
楊言寧不欲再去想這些理不出頭緒的事,將燈吹滅,躡手躡腳地爬上了床,六月的天氣,十分炎熱,縱然是夜間,溫度還是挺高,幸好身下的竹席冰冰涼涼,再加上她一天的疲憊,閉上眼,很快地,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楊言寧!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掏心掏肺地對你,你卻要搶我的未婚夫!你為什么要這樣?”是蒙晴初絕望而又凄厲的哭聲,她依舊穿著那日的曳地瑤步裙,伸著手指著楊言寧,眼神里滿是憤恨。
“不是不是,晴初,我沒有要搶你的未婚夫。”楊言寧一直搖著頭,好像只有這個動作才能表達出她所想要表達的一切。
“你還說沒有!你還說沒有!”蒙晴初步步緊逼,“他說他愛的是你!是你楊言寧!是你!”
楊言寧被逼著只能后退,可是后面是萬丈懸崖啊,再往后退,她就會掉下懸崖了,她要怎么辦?
“晴初,你不要再逼她了,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與她無關!”霍曜辰不知道從何處冒了出來,他向楊言寧伸出手,柔聲說道:“言寧,快把手給我,不要再往后退了,會掉下去的,乖,把手給我。”他的眼里,是那樣的著急與炙熱。
“不,不,我不能把手給你,你快帶著晴初走吧!”楊言寧把雙手藏在身后,依然向后退著。
“言寧,快回來,別再后退了!”霍曜辰走近兩步,依然伸著手。
“師兄,你做什么?你在做什么?”蒙晴初不依不饒,越走越近。
楊言寧不停地往后退,“啊--”的一聲,她一腳踩空,掉下了懸崖。
楊言寧猛地驚醒,從床上坐起,才發現原來是夢,這半個月來,她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做了這樣的夢了,一會是蒙晴初幽怨的眼神,一會是霍曜辰癡戀的眼神,不斷在她眼前交錯。
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往窗外看看,天已經微微的亮了,東方露出了點魚肚白,她走到窗前,清晨的冷風拍在她臉上,頓時清醒多了。
靜躺在床頭上的靈棒卻突然亮了,可是怪異的是,它發出的光色與以往的淡藍色不同,這次發的光略微帶了點青綠色,楊言寧狐疑地走到床邊,光的顏色逐漸暗了下去,可是透明的棒子上卻有什么變得越來越清晰,是霍曜辰,怎么可能?她居然透過靈棒看見了霍曜辰?
只見那邊的天也一樣是剛剛蒙蒙亮,霍曜辰的臉已經瘦了一大圈,雙眼是深深的眼袋,布滿了血絲,下巴上都是青黑色的胡渣,整個人顯得潦倒又邋遢,完全不見了往日的神采。
他這是怎么了?楊言寧的心揪了一下,只見霍曜辰正往著一個竹山上走去,這個竹山十分眼熟,沒錯,是師父地洞的那個竹山。
霍曜辰很快就到了地洞的洞口,他伸出頭往洞里看看,卻是什么也看不見,她往里面喊著:“言寧!言寧!你在里面嗎?”
可是里面并沒有絲毫動靜,他又喊,“言寧,你在里面嗎?在你就出來,我只要知道你平安就好,我不會難為你的,你應我一聲好嗎?”
等了片刻,洞里還是沒有絲毫動靜,霍曜辰從胸前掏出了一個火折子,打開火折子的蓋子,火光立刻就現了出來,接著他就縱身跳入了地洞。
“不!你不能進去!里面有毒啊!”楊言寧不禁失聲尖叫。
霍曜辰剛剛跳入地洞,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毒氣直直相通撲來,他頓時覺得胸悶異常,呼吸也困難,他立即屏住呼吸,運氣調整了自己的狀態,借著微弱的火光,依舊不放棄尋找言寧的希望。很快他就搜尋完了不大的地洞,找不到任何機關,他只能放棄,不甘心地飛出了地洞。
雖然他武功底子好,小時候接觸過多種毒藥,剛剛也及時屏氣調整,可是這樣強大的毒氣還是對他的身體造成了損害,他的臉色已經鐵青。他坐下來打坐調整,可是很快地就噴出一口鮮血來,只見他狠狠地握住自己的胸口,表情卻變得異常痛苦猙獰。接著,他便捂住胸口踉蹌地下了竹山。慢慢的,靈棒上的畫面就消失了。
“霍大哥,”楊言寧已經泣不成聲,“你放心,我馬上就回去為你取解藥,我一定會救你的!”
“言寧,怎么了,我剛剛聽見了你的叫聲!”沐槿慌亂地跑了過來,看著滿臉淚痕的楊言寧不禁愣住。
“姑姑,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必須離開這里,你能幫我嗎?”
“當然可以,這里有現成的竹筏,可是這竹筏我從來都沒有用過,也不知多少年了,已經破損不堪,必須修補一番才能用啊。”
“那我幫你,一定要快!這是在救命!”楊言寧真是覺得自己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