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渡突然浮現出一種很美好的表情:“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個什么地方,只知道在江邊,后面靠著大山,離城里很遠,要繞過很多彎路才能到,但是我已經記住要怎么走了。爺爺的家么?很漂亮,是一個大大的院子,外面用籬笆圍住了,籬笆上種滿了牽牛花和迎春花,只是現在牽牛花還沒有開,但是迎春花都開了,開滿了大半個籬笆,漂亮極了!院子挨著江,有一個小亭子,亭子外面爬滿了爬山虎,爺爺平時就坐在那個亭子里釣魚。院子里還有幾個花架子,一個種著紫藤花,一個種了葡萄,一個種了薔薇,一個種了金銀花,地上還種了好多花呢,有些我都叫不出名字來,整個院子五顏六色的。屋子后面是一片菜地,菜地挨著山,雖然看起來挺舊了,但是爺爺應該有經常休整。”
楊言寧不自覺的腦海就展現出來這樣一個小院子,都是花,美不勝收,這樣的一個院子必定是為了一個女人而建,也是因為他深愛著那個女人,所以即使她不在了,他也依然精心打理著這一切,那這個女人是梅晶嗎?還是夢兒?
對了,紫藤花架,梅晶的冰棺里的那幅畫,梅晶不是就站在紫藤花架下嗎?她還沒有發問,葉渡突然“呀”的一聲叫了起來,說道:“我忘了說了,在院子里面還有一個打鐵的小屋子,只是爺爺應該不用它了,所以看起來破敗。”
打鐵的小屋子?梅晶的地穴里也是有兵器室的啊,想到這,她連忙激動地問道:“里面可有練成的兵器?”
“有是有,不過都生銹了!”葉渡語氣里有些惋惜。
“那兵器上面是不是都有一個葫蘆形狀的標志?”楊言寧問。
“是啊,你怎么知道?”葉渡詫異問道。
霍曜辰和楊言寧面面相覷,此時都是喜上心頭,這回可以確定那個老爺爺就是無雄無疑了。
“我一進來,你們就問了我一堆問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葉渡也被他們問暈了腦袋,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個情況。
楊言寧卻激動地敲了敲葉渡的腦袋,說道:“傻小子,那個可不是什么老爺爺,是無雄前輩,大名鼎鼎的無雄啊,你小子可是走運,遇見高人了!”
葉渡徹底傻了眼,無雄,這個名號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此時像有什么卡住喉嚨,依然說不出話來。就在他不知該如何反應的時候,楊言寧又給了他一個晴天霹靂:“我就是楊言寧,明天一早就帶我們去見他老人家吧!”
葉渡臉一青,這回徹底知道什么叫遇見高人了。
當夜霍曜辰為葉渡在隔壁又要了一間上房,第二天一早他們便收拾好了去找無雄。
此時葉渡正帶著他們往無雄的住處走,無雄住的比較偏遠,他們已經走了兩個時辰了還是沒有走到。葉渡真是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么好的運氣,不僅被消失已久的無雄前輩救了性命,現在更是與聚義門的霍掌門和梅晶門的楊掌門結交,自己這是要轉運了嗎?可是竟然連大名鼎鼎的聚義門掌門霍曜辰已經成婚的消息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太孤陋寡聞了?
昨夜他看見霍曜辰和楊言寧住一間房,他便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們是夫妻,卻不知道里面還另有隱情。
“阿渡,到底還有多久才到啊?”楊言寧問道,因為山路難行,他們都是徒步進來的,此時已經在山中繞了許久。
“馬上,再過一會就到了。”葉渡應著。
“可是前面不是已經沒有路了嗎?”楊言寧望著前面的一片蒼翠的樹木,完全看不到哪里還有路可行,霍曜辰卻微瞇了一下眼睛,像在思考什么,沒有說話。
“有路的!”葉渡堅定地回答道,“但是你們要跟著我,一步都不能錯哦,這是爺爺交代的!”
“看來無雄前輩是在這里布置了陣法,小心跟著葉渡走,否則走錯一步,很有可能就走不出來了。”霍曜辰附在楊言寧耳邊悄聲說道。
楊言寧點點頭,小心地一步步跟在葉渡后面,霍曜辰走在最后面,他們倆已經知道這是無雄布置的陣法,而葉渡不知道其中緣故,只知道無雄很嚴肅地交代了,他便只能這么做,雖然流浪多時,平時愛耍些小聰明,但遇見真正關心他的人,他還是愿意聽話的。
過不多時,果然就走出了那片迷陣,所謂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抵就是這樣了,楊言寧只覺得眼前一亮,一個花海般的院落就這么出現在她的眼前,比葉渡形容的要美麗得太多太多。
這個院子足有一個小型體育場那么大,除了屋子挨著山壁沒有用籬笆圍著,其他地方都用籬笆圍住了,牽牛花還沒有開,迎春花正迎風開著,一點點的落在籬笆上,像璀璨的星斗。
院子里有四個木頭花架子,紫藤花架開滿了紫藤花,一串串的,仿佛要滴下來。薔薇花架上薔薇才剛剛結出小花苞,紅的,粉的,含苞待放。金銀花架上的金銀花還有葡萄架上都還只是蒼翠的綠葉,綠油油,一片生機。地上也栽了各色的花,桃花,杜鵑,玫瑰,芍藥,山茶花,梅花,有些開了,有些謝了,有些還未開,淡淡的香味飄在整個院子里,仿佛給這個院子上了色一樣,怎么也化不開。
沒錯,楊言寧只覺得血氣上涌,那個紫藤花架就是梅晶畫中的紫藤花架!還有那個破敗的打鐵的小屋子跟梅晶洞穴里的兵器室是一樣的,煉爐擺放的位置,兵器懸掛的位子,材料放置的位置,都是如出一轍,這么說梅晶心里一直是掛念著無雄的?
霍曜辰碰了楊言寧一下,楊言寧順著他的眼神往江邊看去,才看見那個被爬山虎爬滿了的涼亭下背對著他們坐了個人,似是在釣魚。
霍曜辰和楊言寧便向江邊走去,待走到涼亭外面,他們才看清那個人的背影,確實是個老人家的背影,佝僂著背,頭發蓬亂而且蒼白,穿著洗的發白了的藍布衣衫。
他們倆互相換了一個眼神,齊聲抱拳道:“晚輩霍曜辰(楊言寧)拜見無雄前輩。”
這時無雄才將魚竿放下,轉過身來,楊言寧用余光掃過去,只見他確實像葉渡所說,是個八十歲老人的模樣,臉上布滿了皺紋,眼底也無光。當時那個粗眉大眼,虎背熊腰的精壯漢子就這樣無影無蹤了?
“過來坐吧。”無雄啟開道,聲音里是掩蓋不住的滄桑。
霍曜辰和楊言寧便也到涼亭里坐下,這時葉渡也跑過來,興奮地說道:“爺爺,不,無雄前輩,你看,我把人給你帶來了!”
“你也坐吧。”無雄淡淡說道,絲毫沒有要避諱葉渡的意思,之后他便在目光定在了楊言寧身上,半晌才喃喃說道:“像,真像……”他本來還心存幾分懷疑,怕有人冒充梅晶的弟子,可是一看到楊言寧眼底的那幾分靈氣就明白了,她不會是冒充的。
楊言寧知道他是說自己跟梅晶的感覺有幾分相似,不由地又有些為眼前這個暮氣沉沉的男人感到悲傷,當時那些對他的埋怨和不理解,瞬間就消散了。
又過了半晌,無雄才像鼓足了很大的勇氣似的,問道:“梅兒,梅兒她真的死了?”
楊言寧不忍心打擊他,但是又不能不說實話,說道:“師父去年已經仙去了。”
無雄重重地點了點頭,眼底本來還有的一絲生氣瞬間熄滅,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死氣,看不到希望的死氣。
涼亭里的其他三人瞬間都慌了,他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眼前這個老者,他散發出來的那種絕望的氣息已經感染了每一個人。
“她是怎么死的?”只是這么一會兒時間,無雄的聲音已經從滄桑徹底變成了蒼涼。
楊言寧便照實的將梅晶死時的狀況給無雄說了一遍。
“她走得那樣孤寂,那樣孤寂,是我,是我對不起她!”無雄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又問:“她可有只言片語留給我?”
楊言寧搖搖頭,但立馬又反應過來,說道:“但師父還是掛念你的,師父有一個兵器室,跟這個院子里的兵器室是一模一樣的!她還一直留著一幅畫,是她站在紫藤花架下的,想必是前輩你的畫作。”
無雄好像突然又覺得有了希望,蒼老的臉龐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暈,喃喃道:“還好,還好,可是她走得那么孤寂,這么多年她那么孤寂!”
“前輩,晚輩可否大膽問一句,為何你和師父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這個問題困擾了楊言寧很久,盡管這么問有點不禮貌,但她還是想知道,她的師父為什么會這樣孤寂?
“為什么會到今天這一步?”無雄的思緒好像飄到了很遠的地方,那個絕美清澈的容顏好像又浮現在他的眼前,那是他的梅兒,他的梅兒。
于是乎,他便和在場的年輕人說起了他和梅晶的那一段往事,只是他從來沒有在人前說過這一段故事,又因為太久沒有說話,說起話來有些磕絆,有時候詞不達意,但是在場的人還是都聽明白了。
原來,無雄少時便拜了名師,不到二十歲便學有所成,可是當時他年少氣盛,一直想做人中之龍,修煉最上乘的武功。他便辭了拜別了師父游歷四方,后來遇見了不同的名家大師,他骨骼精奇,又勤奮好學,那些人便也樂意叫他一招半式。
后來,他知道了九重飛鷹這部武學秘籍,一心就想修煉九重飛鷹,可是九重飛鷹失傳已久,要想修煉,必須先尋到。他便又開始游歷四方,尋找九重飛鷹,一直到他三十歲那一年他還是沒有尋到九重飛鷹,可是他卻遇見了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女人。
那一年他正好在辛州,而梅晶便是辛州人氏,他們意外相識,無雄雖然行走江湖多年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麗靈動的女子,巧笑倩兮,眉目流轉。而梅晶的父母亡故,一個人正是孤立不安的時候,而無雄對她也是疼愛有加,兩個人很快就相互產生了愛慕之心,便結合在一起了。
梅晶的祖上是隱居的世外高人,擅長奇門遁甲之術和醫術,還有一套家傳武學。這間院子便是他們留下的,無雄和梅晶成親以后便也住在這里,因為無雄除了喜歡練武之外還喜歡煉造兵器,他們便又在院子里蓋了一間兵器室,興致來的時候便一起在那小屋子里打鐵,這院子里的花也是那時候留下的,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梅晶最愛的。
他們便在這小院子里過了三個月的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可是時間一長梅晶還是發現了,無雄有點悶悶不樂的,她知道無雄還是放不下九重飛鷹,便主動提出來要陪他去尋找九重飛鷹,但以十年為期,如果十年還是沒有找到,那么他們就還得回到辛州來過日子。無雄心下更是感動,發誓一定會好好愛護這個嬌妻,那一年梅晶也才只有十六歲。
于是他們夫妻二人便開始了一起尋找九重飛鷹的路程,他們到過最西邊的沙漠,最南邊的海洋,最北邊的冰山,甚至連離濱他們都偷偷去過。梅晶心善,在這途中,但凡遇到什么看不過眼的事,類似于哪里起了疫病,窮人沒有錢看病,窮人招了富人的欺負,有冤案判不清,梅晶都會伸出手去幫忙。雄知道自己妻子的心地純善,更是對她疼惜,也幫著她一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們夫妻二人的名號便是在那個時候漸漸傳了起來。
終于在三年之后,他們在冰山里面找到了九重飛鷹,那時候梅晶小臉都凍紅了,可是看見無雄歡樂的樣子,她心里也只有歡喜。他們便暫居北邊一起練起了九重飛鷹,可是梅晶不似無雄那么癡迷九重飛鷹,在修煉的同時,她經常下山幫著當地的居民做事情,所以他們夫妻的盛名是久傳不下。
在無雄練成九重飛鷹第八層的時候,梅晶只練成了第五層,那時傳來了要舉辦武林大會推舉武林盟主的事情,無雄很想知道自己練了這么久的九重飛鷹到底到達了什么境界,便帶著梅晶一起去了琨山參加武林大會,誰知就這么打敗了武林各路英雄,成了武林公認的武林盟主。
可是他雖然是個武癡卻不在意這種虛名,于是推卻了這樣的一個地位,帶著梅晶又回到了辛州,他們把院子重新布置收拾了,決定從此以后都在這里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