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會兒，紅綃的呼救聲便慢慢弱了下去，那些丫鬟婆子見她衣衫狼狽，渾身血污，抖抖索索住了手，眼看三小姐竟是還沒有進屋，只是若無其事坐著，眸光微斂，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

卻偏偏，渾身散發出一種冰冰冷冷，似乎難以接近，心下更是有點摸不著北，又難免有些惴惴不安，這三小姐平日最是個懦弱心善的，別說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就是這院里府里的丫鬟有時候嘴快幾句，她也不會責罰一句。

這今日，莫不是中了邪了？

蕭云諾早在這過程中將那些人的反應一一看在眼里，又跟記憶里那些人一一對了一遍模樣，唇角更是溢出一絲冷笑，果然都是一群欺軟怕硬，踩低捧高的，要說這院里當真還有幾個真心護她的，恐怕也就是乳母吳媽媽和出去抓藥的大丫鬟霜華了。

諾大一個院子，竟然只有兩人可用，她難免心里又生出一絲感慨。正在這時，又突然發現院門里一道嬌小的人影正偷偷往門口移去。

“紅菱！”她略略提高聲音，厲聲喊了一句。

“啊，小姐，奴···奴婢在···”那紅菱被嚇了一跳，腿腳一軟，就跪在了當地。

“去，先給她們搭把手，把紅綃給我抬出去。”

“奴···奴婢，這就去?！?/p>

那紅菱結結巴巴說完，就腳步微顫的移了過去，走到近前，又似乎被紅綃血痕斑斑的慘狀嚇住，控制不住驚呼了一聲，便再也不敢去看紅綃依舊圓睜的雙眼，只稍稍抬著她腿腕子，可那些婆子一塊出去。

蕭云諾似乎這才滿意了，抱著暖爐起身回屋。

屋內吳媽媽正指揮兩個婢子將那一套床褥帷幔扯了下來，重新換上一套干干凈凈的，見她進屋，臉上是一片動容和欣慰：“小姐，你今天可是明白了，對那些個不知分寸的，就是要拿出威嚴來，要不然，有朝一日他們個頂個的爬到你頭上來?！?/p>

“嗯，璟言知道了，您兒子還好吧，銀兩可夠用？”

“嗨，誰沒個頭疼腦熱的，左右過幾天也就無礙了?！眳菋寢屢贿呎f著一邊出去掩了門，復才回頭：“要說這城里，這兩天可真是不太平，這一趟出去，嚇的老奴可夠嗆？”

蕭云諾聽到這，一雙捂著暖爐的手也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心緒涌動，晃個神的功夫喉嚨里似乎都涌上了血腥味，她將那不適深深壓了下去，這才開口：“哦，倒不知是什么事？”

“哎，出事的是榮親王，說來也可憐，好好地一個王爺愣是給判了車裂之刑，一大家子也毀的差不多了，聽說那王妃抱著不到周歲的小王爺兩天前就在王府自刎了，就連王爺的胞妹六公主，都巨痛之下，香消玉殞了···”

“可不是么，還有那王爺的外祖，蘇太傅，那可是先皇的老師啊，都告老還鄉，全家離京了···據說還是皇恩浩蕩，法外留情···聽說行刑前還有江湖人來鬧刑場，可惜大多都喪命當場了····”

說話間進屋的一個女子大約十六七歲，淺青色襖裙，外面套一件同色的棉布褂子，十分素凈，她手上提著兩包東西，顯然也是剛從府外回來，身上還帶著一縷寒氣。

“噗···”

蕭云諾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喉嚨口那口血腥氣越來越重，竟是不受控制，一口噴了出來，直嚇的兩人面容失色。

而吳媽媽見她眉間蹙一股抑郁之氣，雙眸中凝了一片濕氣，轉瞬落下淚來，更是一陣心慌：“小姐，你別嚇吳媽媽呀，可是剛才受了寒，哪里不舒服，霜華，快去找楊大夫再過來瞧瞧?！?/p>

“哎?！蹦乔嘁卵诀咭彩且荒樦?，連忙將東西擱在桌上，又轉身往門外去。

“霜華，我沒事。”蕭云諾抬眼叫住了她，又轉身朝向吳媽媽：“不用擔心，我沒事，漱漱口喝口熱茶就好了。”

她聲音有點微啞，語氣里卻似乎有一抹不容置喙的執拗和倔強，霜華愣住步子，回身看她一眼，道：“那奴婢先去把藥煎來?！?/p>

蕭云諾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一張溫雅賢靜的面容來，那是她的二皇嫂木珺瑤，吏部尚書府的嫡長女，母妃相看時曾說“性情溫良，品格端方?！?/p>

那個有小鹿般清澈眸子的二皇嫂竟然也會作出這般決絕的事情來，想必是為了讓二哥那些朋友救他時沒有后顧之憂吧，還有小侄兒，他才八個月···

六公主，香消玉殞···

呵呵，可笑，真是可笑，可悲，可憐，可嘆··

那好，從今天開始，這世上再沒有六公主蕭云諾，有的只是勇毅侯府的嫡三小姐張璟言···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是不是哪里還難受···”吳媽媽見她一陣神色恍惚，臉上的表情更是從未見過的悲涼，心下更是一陣憂心。

“紅菱回來了沒？”

“哼，早就回來了，想來也是知道今天失職，自己在外面跪著呢？”吳媽媽一陣沒好氣的說。

“叫進來吧?！?/p>

“小姐，小姐息怒···都是奴婢的錯···”紅菱手上和身上還沾染著少許血跡，許是怕她責罰，竟是顧不得弄干凈就來請罪，此刻她言語慌亂，將頭搗作蒜，直磕個不停。

“小姐，這丫頭平日倒也安分。”吳媽媽立在一旁，見紅菱一連凄惶，難免動了惻隱之心。

“哼，好一個安分的？”張璟言嗤笑一聲，“吳媽媽，這會咬人的狗不叫，看著安分，里面指不定有些什么花花腸子，倒不如讓她講講，劉姨娘是怎么給她承諾的？”

“小姐，小姐我···”紅菱聽到這話，似乎不敢置信一般抬頭，正好看見張璟言一雙冷厲如冰的眸子，心下更是一陣慌亂：“小姐饒命，小姐饒命···”

“奴婢，奴婢，劉姨娘說若是讓小姐嫁給了表少爺，就，就讓奴婢和紅綃姐去大少爺那做通房···”

“賤婢，倒是都打得好算盤，這大少爺還沒回府呢，就迫不及待的把手伸進去，”吳媽媽聽聞一陣惱怒，“感情這算計小姐還有你一份···”

張璟言自然知道她說的并不是謊話，想必這劉氏拿捏了自己，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這府里大少爺張璟文了，這大少爺和張璟言同是正室所生，又和侯爺常年駐守在外，她想算計卻也算計不著，這趁他回府，名正言順的多派兩個丫頭過去，指不定想搞出什么幺蛾子。

這紅菱是個膽小的，目前卻也是劉氏的人，倒也可以留著。

“那現在呢？還想做大少爺的通房嗎？”

“小姐？”聽到她這么問，吳媽媽及時俯身，在她耳邊絮語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