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她心思一轉,再度笑起來:“這庶出都是個能彈的,想必嫡出的更是技藝驚人了,三小姐不若也給大伙露兩手開開眼。”
一句話成功的將眾人的視線引到張璟言身上,剛剛落座的張璟玉頓時心中一樂,這個三妹妹有幾斤幾兩她還不清楚么?
雖說這些日子性情大變,但琴棋書畫這些技藝豈是一朝一夕能學會的,在她心里,這人似乎也就一手繡活還能勉強入眼,這樣一想,頓時覺得皇后剛才的刁難都不是什么值得郁結的事情了,端看她接下來如何丟臉就可以了。
遠處幾人自然也是神色各異打量著她,蕭云澤是略含期待,他母妃出身不高,自己先前又是個不得寵的,因而打心眼里喜歡出身高貴、舉止有度的大家閨秀,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說服自己擺脫掉心里那點不甘,先前寧可馨那樣楚楚可憐的得他憐惜,張璟言這般小小年紀就已經頗有氣度的自然也得他另眼相看,若是再有些才華,最多讓她進宮以后不得使鞭就是了。
江清遠意外之余有些緊張,目光專注地看著,似乎怕錯過那女子接下來的反應,又似乎時刻準備著,一會要不要給她解個圍什么的,畢竟他私下也悄悄打聽了,沒聽說這丫頭片子有彈琴的愛好。
楚長歌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神色,似乎探究又似乎帶著一絲不確定,他已經將那丫頭查了個大概,知道她除了繡活再無所長,可若是···
想到這,他身側的手掌不由自主攥了起來,若是自己所想不差,也許不等底下人將那丫頭事無巨細查個清楚他就可以確定了。
先皇六公主雖說驕傲張揚,可該學該會的自然一樣不落,蘇貴妃本就是才貌雙全的女子,又如何會教養一個草包一般一無是處的公主?
“怎么,莫非三小姐也同二小姐一樣,不愿彈給大伙聽?”皇后見她動作慢了一拍,出言譏諷。
“臣女技藝粗陋,怕是要讓各位姐姐看笑話了。”張璟言起身,面上是一臉謙遜,說出的話雖是自貶著,卻偏偏云淡風輕,不見絲毫懼意和惱意,“不過娘娘要求,臣女自當竭力,即便是獻丑了,也能得各位姐姐一樂,討個笑臉。”
沖著上首三人展顏一笑,她步子輕巧的朝瑤琴走去,眾小姐將這番話聽在耳里,只覺心下舒坦了許多,這三小姐雖是嫡女,但小小年紀不驕不躁,沉著有禮,看著也是個謙遜好相處的。
張璟言氣定神閑坐了下來,輕輕舒一口氣,纖纖素手在琴弦上輕撫了兩下,脊背挺得筆直,一張小臉也帶了幾分嚴肅和認真,指尖輕挑,流暢清悅的琴音便在指下流瀉開來。
她彈得是一曲眾人耳熟能詳的《紅梅頌》,曲調輕悠,帶著歡欣的詠嘆之意,心神繃緊的眾人聽在耳里,也慢慢放松了些心神,只覺這曲子在此刻聽了極為應景,難得的是這三小姐指法間毫無一點嘩眾取寵的花樣,一曲下來,雖說中規中矩,卻是十分熟練、流暢,再加上她年紀尚小,和剛才張璟玉磕磕絆絆那一曲比起來,高下立現。
蕭云澤面上慢慢溢出贊嘆之色,似乎覺得這樣的女子才配入主皇家,寵辱不驚,閑適淡然,不管何時何地,不哀聲乞憐,不刻意示弱,卻偏偏也不會恃寵而驕,恃才傲物。
再抬眼看向皇后一臉不甘的惱意,心里對她又偏向了幾分,能讓他素來囂張的皇后氣的有口難言,他很是樂見其成。
江清遠面上詫異更甚,此刻更是目光灼灼看了過去,看來這丫頭藏著不少秘密呢。
而剛才面色沉穩看不出情緒的楚長歌顯然有些失態,一眨不眨的看了過去,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那彈琴的就是六公主。
同一日性情大變,元香,長鞭,月華殿那一聲母妃,還有熟練琴技,就這幾點,似乎足以證明他心中所想的一切。
雖說這個念頭讓人覺得很是不可思議,甚至有點毛骨悚然,但他是在死人堆了爬過無數次,在鬼門關也走過好幾遭的人,即使覺得這個想法駭人聽聞,也無法控制自己這樣想。
鶴千秋不是也說過,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什么不可能,傳說璃國那邊就有許多攝人心魂的詭秘之術,唐門更是有許多死人換血、活人換皮的離奇醫術,這魂魄重生,怕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是,這丫頭對蕭云澤自然也應該十分了解,今日這一番表現,分明是打定主意要進宮?
若是為著榮華富貴自然不可能,到底是什么讓她如此孤注一擲,甚至不顧兄妹倫常,莫非?是為了替榮親王報仇?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心中憂慮更重,必須盡快將這丫頭抽離出來,畢竟她若以張璟言的身份入宮,不管能不能得寵,最終也只會是死路一條,而他,已經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再死一次。
蘇貴妃對他有撫育之恩,當年那個身子軟軟的小娃娃也在最殘酷寒冷的時候給過他溫暖,不管為著哪一樣,他斷然不能聽之任之。
此刻,張璟言已經回了位子,皇后因著沒有為難到她,面上有些倦怠,看著下面一眾人比花嬌的面孔也懶了一個個尋不是的念頭。
畢竟,不管她再不高興,三皇子登基為帝那天,就注定她要和數不清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又有些準備著才藝的貴女小姐們一一上前表演了些不同曲目,太后便適時叫散,在宮人攙扶下離開了梅苑。
眾人心思各異,便也三三兩兩先后離開,坐在回府的馬車里,張璟玉顯然面色不善,看著對面閉目養神的張璟言,正欲開口責備幾句,卻不料那垂著眸子的人突然抬眼,冷冷看了過來,金屬的清越之音倏然響起,那泛著金光的鞭頭便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張璟玉一臉驚魂未定看著她,叫囂了一句,語氣了卻是弱了許多。
“我不想與你為難,所以,不要再來激怒我,我隨時可以弄花你的臉。”張璟言冷冷開口,面上也是毫無表情,一字一頓:“事不過三,若再不收了你那些心思,我難保你有沒有性命活著進宮,或者,活著看我進宮。”
她說完,利落收了鞭子又靠著軟榻打起盹來,心里卻是低嘆了一聲,她素來驕縱是驕縱,從小到大卻是從未有過害人的心思,到了侯府,縱然知道劉姨娘和這姐妹二人可惡,接連處置了她們幾個下人之后,心里到底留了幾分余地,只盼著這三番兩次的警告能讓她們生了懼意,不再與自己為難。
可這便是最后一次,若是以后她們還存了那些害人的心思,來一個料理一個,怪不得她心狠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