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岳野好不容易掰開喪尸的擁抱，剛掙脫出來就看見蘇憶險些被車撞到，氣得破口大罵，拼命朝遠去的車輛豎中指。
蹲在路中間太危險了，蘇憶勉強撐著站起身，閉眼拔出插在女喪尸眼眶里的軍刺，手軟腳軟地走回路邊。
“蘇姐，有沒有受傷？！”胡岳野紅了眼圈，舉起袖子給蘇憶擦臉上的血。
“沒事……”
蘇憶搖搖頭，自己抬胳膊隨意抹一把臉，坐在路邊石頭上喘氣。
要是讓她再來一次，她都不確定還能不能干掉那兩頭喪尸。剛才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和勇氣，驚魂未定，現在只覺渾身脫力。
“蘇姐你別進城了，太危險，我不想再拖累你……”
“別廢話。婆婆媽媽有完沒完？”
蘇憶皺眉打斷，聲音虛弱，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執拗。
遠山上空晨曦燦爛，將她滿是血污的年輕臉龐鍍了淺淺一層金色光暈，入鬢長眉和濃密睫毛底下的眼睛，就越發顯得明亮璀璨，像是晴好天氣里東方啟明的星子。
“蘇姐……”
胡岳野望著她清秀的容顏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感覺說什么都無法表達此刻心情。
剛才要不是蘇憶，他早就死在喪尸懷里了。兩個人不過是只有一年交情的俱樂部隊友而已，非親非故，她竟肯冒死和他同路回城。
他的爸媽又不是她的。
她完全沒必要跟來。
少年抿緊雙唇，行道樹投下淺淺的陰影在他臉上，讓他未曾完全長開的五官也頓時變得深邃起來。
“姐，咱們走。”
千言萬語最后只化作簡單四字，少年站起身，大步走回桑塔納車旁，忘記了恐懼，利落將變成喪尸的司機拖出來擺在路邊荒地，然后鉆進駕駛座嘗試發動車子。
啪啪幾聲輕響和刺耳的摩擦聲之后，這輛被撞得有些變形的老破車竟然可以啟動了！
“姐，上來！”
他干脆省略了前頭的“蘇”字，只叫她姐。
蘇憶起身上車，這回軍刺上沾染的膿血也不甩了，握在手里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狀況。
胡岳野一腳油門，車子歪歪斜斜順著路基開上去，行駛在綿延不絕的柏油路上。
車里有濃濃的血腥味道。
原先的司機在死之前流了許多血，到處都黏糊糊的。但兩人誰也沒擦，因為血液的腥氣聞起來，總比喪尸腐臭要好得多。
一路上逃難的車輛不少，大部分都橫沖直撞迎面而來，兩人的老舊桑塔納成了此時唯一逆行的車輛，需要時時緊急躲避狂奔而來的馬路殺手。所幸沒有駕照的胡岳野車技倒是一流，每每有驚無險。
車禍現場不斷，幾乎每隔幾里路就會看到一起，因此路況很差，好多地方需要繞到下面荒地去開。死于車禍的人變成喪尸，晃蕩在路上到處尋找食物。
距離城市越來越近的時候，路上漸漸出現步行和騎車的逃難者，于是，喪尸吃人的場面就隨處可見了。
被咬的人死去如果沒被啃光皮肉，站起來又是一頭新的喪尸，連鎖反應之下，幾頭喪尸圍住一個人大快朵頤的畫面不斷出現，有的人被挖開了腹腔竟然還沒死透，凄厲慘呼響徹曠野。
胡岳野握著方向盤的手越攥越緊，骨節泛白，拼命踩油門。
蘇憶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擔心，你爸爸媽媽一定沒事的，我們一路沖進城區，接他們出來！”
“嗯。”
車子經過一個喪尸殺人現場，被撲倒的女人尖叫直透進車窗，大喊救命。胡岳野咬了咬牙，沉著臉一腳油門沖了過去，未作半秒停留。
從后視鏡看去，那個女人很快就被咬死了。
接著，開膛破肚。
喪尸似乎特別喜歡吃內臟，內臟吃完了，才回去啃噬皮肉。
蘇憶看到那女人的腸子被喪尸叼在嘴里大嚼特嚼，胃里又開始犯惡心，趕緊捂著嘴別開了眼睛。
于是看見胡岳野額頭迸起的青筋和眼角的陰翳。
“別擔心，你爸爸媽媽……”
“姐，要是我們剛才停下車救人，她會不會不死。”胡岳野打斷了蘇憶的安慰。
原來，他是在自責。
蘇憶沉默了片刻，最終將胸中堵著的濁氣顫抖著呼出，輕聲道：“先找你父母要緊。”
胡岳野不聲不響開車。
“小胡，先有足夠能力自保，再去救別人。”
如果和電影里一樣，喪尸蔓延將徹底破壞整個世界的話，在崩潰的社會秩序里，先己后人，會不會是生存下去的準則之一？
蘇憶不能確定。
此時此刻，她只能用這句話來安慰身邊的少年。
車子飛馳了整整一個小時，終于在接近城區的時候，被迫停了下來。
沒有路了。
進出城的路口徹底被橫七豎八撞在一起的車輛堵死。
鮮血，死人，到處晃蕩的喪尸，哭喊著逃命的行人……這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無法再往前開。
“調頭，從華民路那邊進城！”蘇憶立刻做決定，下意識攥緊軍刺手柄。
“好。”胡岳野利索地倒車調頭，已經把蘇憶當成了主心骨。
開進市區的路有好多條，他就不信哪條都進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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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后，華民路進城入口。
這里的情況果然好一些，有喪尸，有亂跑的行人，有橫沖直撞的車輛，但道路并沒有被堵死，還是能找縫隙穿過去的。
胡岳野不斷擰著方向盤，破舊桑塔納七拐八拐穿梭在混亂的公路上，一點點向市區中心靠近。
街道上簡直一團糟。
無數喪尸到處亂竄，看見活人就會搖搖晃晃撲上去咬，老人和孩子成了最容易被攻擊的對象，滿大街各個地方都有喪尸撲倒逃難者，然后蹲在地上大快朵頤。
蘇憶眼睜睜看著一個強壯的男人被喪尸追趕，竟然隨手捉了路邊一個女人丟向喪尸，那女人被咬死了，他卻獲得了逃命的時間。
也看見原本是年輕的兒子牽著頭發花白的老父親逃命，喪尸圍上來拖走老人，那兒子屁滾尿流，竟然連滾帶爬逃了開去，把絕望慘叫的老人丟在喪尸懷里不管。
卻也有媽媽抱著孩子飛跑，被喪尸困住后，媽媽推開孩子大聲命令他快逃，自己返身沖向喪尸拼命。
還有拎著公文包的白領結伴逃跑，有人被喪尸拽住了，同事們立刻呼號著踹開喪尸幫她解圍。
善惡冷暖，眾生百相。
世界末日一般的場景里，每個人都在給自己的生命畫上或黑或白的重彩。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開始層云密布，光線變得昏暗，風卷起紙片和垃圾漫天飛舞，有車輛相撞起了火災，濃煙滾滾。
沿途高高的寫字樓上不斷有人往下跳。
砰然一聲巨響，骨肉摔成血泥，被蜂擁的喪尸圍上去爭搶，眨眼間吃得精光。
胡岳野開車的雙手不住顫抖，被一幅幅慘烈畫面沖擊得說不出話，只能拼命踩油門，拼命擰動方向盤。
蘇憶也是渾身發抖，臉上早就沒了血色，可是她強迫命令自己往外看，看清楚周圍的一切，看清楚惡心的喪尸。
絕不能閉眼縮在車廂里逃避現實！
以往和平美好的生活也許從今天開始就徹底毀滅了，如果不早點調整心情面對一切，死神不知何時就會降臨。
砰！
突然一聲巨響。
快到市中心的時候，正前方路口處兩輛高速行駛的公交車猛然撞在一起！
巨大車身歪斜著倒在路邊，兩輛，正好將道路堵得嚴嚴實實。
“我草！”胡岳野趕緊猛踩剎車。
桑塔納輪胎摩擦道路發出尖銳的響聲，車體往前橫移了四五米才堪堪停在公交車旁邊。
好險。總算沒一下子鉆到大公交車身底下去……
后面許多輛車也趕緊急剎，一瞬間碰撞聲尖叫聲不絕于耳，前后左右的道路徹底被堵死了！
“快，快下車！”
蘇憶解開安全帶，一把拉開了車門。
這車是沒法開了，趕緊逃命吧！交通一癱瘓，不但街上游蕩的喪尸被吸引過來捕食“新鮮食物”，就是那兩輛相撞的公交車上也有好幾頭怪物。車上乘客們蜂擁著往下擠，尖叫踩踏，許多人身上都帶著被咬過的血淋淋傷口。
想必是車上喪尸到處咬人，從而導致了車禍吧！
蘇憶和胡岳野拉著手穿梭在橫七豎八的車輛縫隙里，竄來竄去，拼命逃離事故現場。
無數人也在逃命。
這條街徹底亂了。
奔跑，哭號，摔倒，被分食……
到處都是瀕臨絕境的人類。
被肢解的斷臂骨骸散落滿地，處處是鮮血和碎肉，活生生的人眨眼間就可以變成一堆染血的骨頭。
這場景比她們逃出的喪尸村慘烈百倍！
蘇憶一邊跑一邊干嘔。血腥氣和喪尸腐臭交織在一起，糟糕的空氣讓人根本沒法子呼吸，每吸一口氣都要惡心死。
“姐，要是喪尸圍了咱倆，你就逃，我給你擋著！就算死我也要保護你！”
胡岳野一邊喘著粗氣奔跑，一邊用交待后事的語氣叮囑。
蘇憶罵他，“咱倆誰都不會死，趕緊給我撒丫子跑！難道我們千辛萬苦進城是給喪尸當大餐的嗎！”
胡岳野趕緊拽著蘇憶飛奔。
這小子體能真好，無怪每次越野都一路領先竄在前頭。兩個人跟著人群一路狂奔，十分鐘后蘇憶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他還沒事人似的，除了呼吸粗重，速度一點兒都沒減慢。
越過一個又一個逃難者，兩個人漸漸跑到了人群前頭，距離公交車相撞的路口越來越遠了。
“我家還有兩條街就到，姐，你還跑得動嗎？”
“沒問題，走！”
蘇憶大口喘著氣，滿頭大汗隨著胡岳野拐上了另一條街。
喪尸行動能力明顯很差，追不上馬力全開飛奔的他們。
可是……
可是情況有些不對……
這條街上怎么這么多喪尸！
蘇憶兩人瞪著剛剛拐進的街道愣了兩秒，驚恐至極，扭頭就往回跑。
太多了，這條街上層層疊疊，滿大街都是喪尸在晃蕩！根本沒有路可以通過，要是闖進去，絕對一分鐘就能被按倒啃光！
“姐，左拐，我們從旁邊街道繞過去！”胡岳野指路。
身后喪尸群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們，低吼著追了上來，場面壯觀得堪比游行隊伍，將整片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快跑快跑！”
兩個人狂奔竄進另一條路。
可是往前沒跑了一分鐘，路邊一家超市大門突然被從內撞翻，幾十頭喪尸沖了出來！
兩個人跑得正急，差一點就要直直撞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