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霽獨自站立不穩(wěn),新娘子需得半攬半抱,才能與之完成拜堂儀式。觀禮賓客心臟怦怦跳個不停,無不希望這場婚事快些收場,哪里對此還有什么異議。
站在上首的儐相,擦了擦眼角冷汗,趕緊道:“一拜天地!”
初云單手抱穩(wěn)了輕飄飄的唐霽,一同轉(zhuǎn)過身去,含笑朝著大門躬身一拜。
“成親好!成親好!”小金拍著翅膀,在高處連連叫好。成完親,最好再生個孩子,這樣就能把那登徒浪子忘了,只要小妮子把那登徒浪子望了,那它的罪過也能小些。沒準(zhǔn)兒等一天小妮子想通了,又能把給它收回去。
“二拜高堂!”
高堂無人,卻居中放置一頂威嚴(yán)極甚的帝王冕旒。帝王唐昀并未親自到場,只用一頂象征九五之尊的禮冠,代替了自己。
人雖不到,但一頂冰涼禮冠,足以讓新郎對他屈膝。
“唐昀,你欺人太甚!”
唐霽眼中冰寒,握緊拳頭,似欲與人拼殺,但下一刻去擱在了唇邊,劇烈咳嗽起來。
“柏玄,你怎么了?”感受到懷中人一閃而逝的怒氣,初云抬手,一面輕輕拍他的胸口為他順氣,一面關(guān)切詢問,“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帽子?”
帽子?!
那可是象征無尚權(quán)勢的帝王冕旒!
賓客紛紛暗笑新娘的無知。也是,比乞丐妓子還不如的災(zāi)星,能有什么見識。
唐霽咳嗽著,艱難搖了搖頭。
帝王冕旒,誰人不喜歡!
他不是不喜歡那頂“帽子”,而是憎惡“帽子”背后的人。他一病至廝,都是拜那“帽子”的擁有者所賜。
“我知道你不喜歡!”初云驕橫撅起了嘴,“柏玄不喜歡的東西,初云也不喜歡!你現(xiàn)在生了大病,行動不便,初云去替你毀了它!”
“放肆!”
諸多觀禮賓客陡然拍案而起,小部分本想置身事外的人,也迫于情勢,跟著站立起來怒喝。
一個斥責(zé):“睿王妃,你好大膽子,妄圖損毀帝王冕旒,竟敢對圣上不敬!”許多人跟著附和。
又一個高喝:“睿王,睿王妃口出大不敬之言,是否受你教唆!”其實,眾人也知道,災(zāi)星新娘和病鬼睿王,也是拜堂時才初次見面,睿王根本沒那教唆的時間。但既然決定落井下石,也不能怪他們指鹿為馬,故意栽贓。帝王容不下睿王和睿王府,他們也只得隨流相助。
再一個激動又道:“王府侍衛(wèi)何在,還不把這大逆不道的女人拿下!”
此話一出,倒有些機敏人立即反應(yīng)過來,為難道一聲:“不可!”
帝王是要這災(zāi)星嫁進(jìn)睿王府的??!要是他們自作主張,讓這女人做不成睿王妃,毀去帝王算計,豈不是正和了睿王意愿?或許處死睿王妃,睿王正是求之不得!
“這……這個……”說要拿下睿王妃的那人,想通關(guān)節(jié),也慌了神,不由臉色難看的改口道,“下官一時沖動,竟在睿王府胡言放肆。睿王府之事,還是由睿王爺親自定奪?!?/p>
你們吵嚷半晌,這會兒倒記起還有我在?睿王唐霽唇邊一抹冷笑,咳嗽著,緩緩?fù)伦?,艱難道:“諸位也看得清楚,圣上賜下的制煞王妃,神志有些不清。適才胡言亂語,也情有可原,想必圣上仁德謙愛,也不會和他親自挑選的人計較。”
“是是是,睿王說得是!睿王妃魔怔瘋癲,胡言亂語,也情有可原。繼續(xù),繼續(xù),拜堂繼續(xù)?!眲Π五髲埖臍鈩蒹E緩下來,賓客訕笑落座,不再借題發(fā)揮。帝王親自挑的人出了岔子,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去挑帝王的錯。
儐相后背的冷汗,也不知冒了多少回,清了清嗓子,再重復(fù)一聲:“二拜高堂!”
唐霽已然決定再隱忍一回。已經(jīng)忍過了許多年,許多次,也不差這么一次。
初云不愿身邊人受委屈,什么帝王冕旒,都及不上她懷中柏玄的感受。半攬著唐霽走上高座,初云忽然伸出手來,一把將玉制的帝王冕旒拂在地上,拿腳狠狠跺了上去。
一聲悅耳脆響,威嚴(yán)無限象征無尚權(quán)勢的冕旒,就在初云腳下化作了片片碎屑,冕旒上綴的圓潤玉珠,滾灑了一地。
有人已經(jīng)嚇暈死過去。
無數(shù)根指頭,顫顫巍巍指向一臉若無其事的初云,驚駭?shù)靡呀?jīng)不能言語。
唐霽側(cè)目看向初云,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震驚。
冕旒?
帝王冕旒又如何?
在瘋?cè)搜壑校贿^是一塊輕易就能跺碎的冰冷東西!枉費他們這些皇室兄弟,拼盡一切,也要去奪的丑陋之物。
“哈,哈,哈!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唐霽瘋狂咳嗽,也瘋狂大笑起來。他這些年隱忍又如何,無非是想有朝一日從唐昀頭上奪來此物,報昔日殺父殺兄之仇!
但報了仇又如何,死人不會因他為他們報了仇,而再活過來。他也不會因為報了仇,而更快樂!他拖著這副殘缺,茍延殘喘做什么?!
“哈哈哈,不值得,不值得,真是不值得!”唐霽癲狂大笑,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忽然推開初云,踉蹌上前兩步,也一腳跺在了那破碎的帝王冕旒上。
“瘋……瘋了,都瘋了!”女眷們尖聲大叫,“睿王爺被這災(zāi)星傳染,也瘋魔了!逃啊,快逃??!災(zāi)星降災(zāi)了,災(zāi)星降災(zāi)了!逃啊,逃啊!”
賓客們再也顧不上帝王口諭,撞到了桌椅茶水,驚恐奔逃。
喜堂的大門,差一點就被這些瘋狂逃命的人擠破。
儐相也不顧一切往外逃跑,什么“夫妻對拜,送入洞房”,早就拋在了九霄云外。什么,都比不上自己性命重要。
偏偏正此慌亂踩踏之際,六個豐腴丫鬟在喜堂外面,遠(yuǎn)遠(yuǎn)的齊聲大叫:“王爺,不能成親啊,不能成親啊!妖怪,那災(zāi)星女人是妖怪!”急匆匆率領(lǐng)著一群三四十人的黃袍道士,惶惶恐恐要沖進(jìn)喜堂。
往外逃的賓客,一聽那瘋子是災(zāi)星不算,還是妖怪,愈加拼命要往外逃。而賓客當(dāng)中的女眷,個個生得豐腴,兩三個就將喜堂大門給堵死了。
要出去的出不去,想進(jìn)來的進(jìn)不來,慌張張,叫嚷嚷,如同小村子遭遇了山賊洗劫,場面混亂無比。
初云卻扶著唐霽坐在大堂上首位置,淺笑著斟了一杯溫茶,遞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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