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諾下意識的坐得離百里扶搖遠了一些,雖然知道她不會對自己動真格的,可是她拿捏的分寸極好,粉拳捶在身上,雖不致命,卻帶些痛意,饒是南宮諾也不敢再被她捶下去。
可是這一幕看在別人眼里,只會覺得南宮諾是嫌棄百里扶搖是個傻子、丑八怪,所以才刻意坐的離她遠些。
百里扶搖身邊的紅袖卻有些納悶,小姐一向行事低調,從不主動惹事,怎么偏偏對這逍遙王這般較真,她總覺得小姐和逍遙王似乎不是第一次見面,可是一個身處京城帝軒,一個遠在邊疆蘄州,相隔幾千里,實在沒可能有什么交集。
而百里扶搖見南宮諾識趣坐遠,覺得心情不錯,也就懶得繼續演下去,她只要南宮諾明白,最好不要招惹她,否則她亦會要他好看。
敏銳如慕容祁,自然也覺察了百里扶搖與南宮諾之間的微妙關系,目光不由在兩人身上逡巡,只是那兩人似乎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一個面色如常,笑容滟滟,一個裝瘋賣傻、癡癡憨憨,仿佛剛才的一番只是個無意的小插曲。
一時間這酒席上的氣氛,便看似隨意松散,實則劍拔弩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南宮諾見慕容祁探尋的目光射來,毫不閃躲,坦坦蕩蕩的迎上,眼底星輝如海,光芒閃耀,看似疏狂的恣意之下是掌控一切的傲然,慕容祁便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心間微微酸澀,只為從今往后,那女子的一切,便再與他無關,無論是攜手共進,還是針鋒相對,都將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
慕容祁幾不可察的失落,卻沒能逃過南宮諾的眼睛,他不由看看身邊的百里扶搖,她正悶頭吃飯,見他看來,便對他投去惡狠狠的挑釁目光,他便不由俊眉微擰,心頭有些不快,再看慕容祁,便多了一絲敵意。
“迎親禮俗已畢,為感謝慕容將軍將王妃平安護送至蘄州,請容本王略盡地主之誼,慕容將軍不要客氣?!蹦蠈m諾說到王妃二字,語氣堅定,還微微帶些挑釁。
慕容祁聽出他言語中的暗示,便不由苦笑,對那女子,他或許動容,卻從未有過非分之想,雖然與百里扶搖接觸的時日尚短,卻也知道她最是不愿被束縛的人,他本已是困在牢籠里的人,又什么資格把別人也帶進枷鎖,這么想著,他便略有些遺憾的看向百里扶搖。
南宮諾略帶警告的目光便再度射來,連那一向有些戲謔的聲音也不禁冷了幾分,他拍拍手,對老鴇道:“還不快去招呼樓里的姑娘,給慕容將軍斟酒賞舞!”
那老鴇也是個人精,哪里會聽不出南宮諾語氣中的惱怒,不敢猶豫,連忙答應一聲,轉身去招呼姑娘們。
慕容祁這才收回停留在百里扶搖身上的目光,看向南宮諾時已多了幾分坦蕩,不卑不亢道:“這本是臣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南宮諾唇角微冷,面上的戲謔之色便少了幾許,剎那間王者之勢顯露,語氣更是霸道:“替皇叔犒勞和獎賞功臣,也是本王分內之事?!?/p>
慕容祁便不再言語,他當然不是怕了南宮諾,而是覺得對于初入蘄州、希望掩人耳目的百里扶搖來說,她或許更希望平平靜靜的吃完這頓迎親宴,若能在離開前最后幫她一次,他不介意為她忍氣吞聲,所以他微微點頭,算是接受了南宮諾的安排。
很快一群衣著清涼的妙齡女子款款而至,在堂間對南宮諾微微行禮,隨即四處散開,曼妙起舞,步履輕盈,腰肢綿軟,花容月貌,奪人心魄。
頓時房間內絲竹管弦齊奏,余音繞梁,將剛才略有些僵滯的氛圍緩解。
南宮諾的神色也隨之一緩,十分殷勤的拿起酒壺為百里扶搖斟酒,清冽的酒水灌滿精致的玉杯,也似人心沉浮,似要滿溢。
慕容祁坦然看著,目不斜視,期間有舞女殷勤上前為他斟酒,他衣袖不著痕跡的輕輕一甩,那女子便不得已離開他身邊,又回到了舞蹈的隊伍中,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好似那女子不過在慕容祁身邊隨意微停,便又隨意離開。
慕容祁則自己拿起酒壺,對南宮諾揚了揚道:“王爺恩賜,臣便不客氣了。”只是手中酒壺的感覺讓他不禁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的又看了眼南宮諾。
南宮諾亦看著他,笑的隨意,好像一無所知的樣子,但是慕容祁知道,這只怕是南宮諾拋來的另一道考驗。
這酒壺看上去普通,毫無特點,唯獨蓋子有些別致,竟然做成二龍戲珠的樣子,一般二龍戲珠的造型都是兩條龍首平行相對,嘴銜同一顆珠子,可是這酒壺壺蓋上的兩條龍首卻呈現詭異的對角姿勢,形成一個九十度的直角,將龍珠吐了出來。
他不由暗笑,南宮諾的心思似海,城府極深,哪里像世人傳唱的那樣?流言果然害人不淺。
他翹起拇指,將突出的龍珠輕輕往兩條龍首之間一推,頓時兩龍回到同一條直線,指下傳來機芯滑動的流暢感,隨即他壓低壺嘴,將面前的酒杯斟滿,對南宮諾舉杯,一飲而盡。
南宮諾收回目光,將如海心思遮在眼底,依然看似隨意的飲酒。
百里扶搖將這一幕看在眼底,自然也知道這酒怕是有什么玄機,便不喝酒,只吃菜,偏偏南宮諾十分殷勤的對她道:“王妃,可愿陪本王飲一杯?”
百里扶搖只當他不懷好意,本不想搭理,卻又見督嫁宮女的目光時時掃來,便不由道:“我們換著喝,我喜歡你的杯子。”
南宮諾一愣,隨即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她必定是看到慕容祁剛才倒酒的一幕,以為自己對她動了什么手腳,所以才來搶他的酒喝,而且這樣看似無禮的要求,對于癡傻女子而言,卻是再正常不過的,她這樣做,既能避免飲用毒酒,又能打消督嫁宮女的懷疑,可謂一箭雙雕。
好個心思細膩而又縝密的女子,百里荀的女兒果然不一般。
不過這次百里扶搖卻猜錯了,這酒的確有問題,但南宮諾并沒打算針對她,所以給她倒的酒是真沒問題。
南宮諾熠熠然笑了,為百里扶搖這點動錯的小心思而開懷,他的酒杯都是從王府帶來,屬于他專用的,別人他自然不給,百里扶搖要,他卻給的心甘情愿、心花怒放。
望著南宮諾唇邊那戲謔的笑意,百里扶搖不禁也生出一絲疑惑,難道她猜錯了?可是看慕容祁的神情,要么這酒,要么這酒壺,必定是有問題的,南宮諾面前無論是酒壺還是酒杯,都與他們的不同,她若喝他的,肯定是不會有問題的,頂多沾點他惡心的口水,但總好過喝有問題的酒。只是為何南宮諾笑的這么賊,好像偷了腥的貓?
“哎呦,我肚子疼,媽媽,媽媽,你這酒菜是不是不干凈?”
“哎呦,我也是,鬧肚子了,快,快問問,凈室在哪?我不行了!”
…。.
隔壁似乎有許多傻不拉幾的送親護衛中了招,卻又找不到下樓樓梯的機括,只能一邊捂著肚子,一邊滿走廊的招呼著老鴇,那老鴇卻好似消失了,任憑他們喊破天,就是不出現,很快走樓上便站滿了焦急而又神情尷尬的送親護衛,全都好像熱鍋上的螞蟻,抱著肚子,夾著腿,捂著屁股,神態滑稽。
百里扶搖更加篤信了自己的猜測,抓起南宮諾的酒杯,一口仰頭喝下,喝完還不忘得意的瞪他一眼,南宮諾看著她志得意滿的樣子,摸著自己線條流暢的下巴,亦笑的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