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木色的樓梯,二樓比一樓更加明亮寬廣。那人在太陽光的照耀下,卻比太陽更厚重,歲月似乎不會在他身上留下印記,因為他已經高于歲月,盡是韻味的沉淀。
方霆萱只感覺心臟一陣緊縮,似乎有一瞬間停止了跳動,然后是被光輝照耀,她不禁有些別扭,吸了一口氣后昂首挺胸,重新綻放自信的微笑。
這一瞬間的變化就連身邊的紀巧林都沒發現。她推了推方霆萱,意思是過去看看。
方霆萱莞爾一笑,溫婉地搖了搖頭,只意味深長地一笑,她選擇了坐在離那個男人最遠的地方,而不是上前搭訕。
她方霆萱才不會這樣蠢得貿然上前打擾,而以前的做法不過是她的玩鬧,此刻她認真了起來,就想要徹徹底底地勝利!
紀巧林卻是不喜歡這種類型的男人,她看了幾眼,隨著她坐下,“怎么樣?你喜歡嗎?喜歡就下手吧!”
“你了解她嗎?”她晃著茶盞,開始自行沏起了茶,煙云霧繞,她的臉顯得格外嬌俏。“誰?”紀巧林品了一下,疑問。
“你的表妹,我的現任妹妹啊!”她笑笑,有些好奇。
“她?”紀巧林皺了皺眉,然后猶豫著搖頭,“我不清楚,以前見過她兩回,她都是和她兩個弟弟玩在一起的,那還是很久遠的事情了。”紀巧林陷入回憶。
“弟弟?她有弟弟?”方霆萱驚呼了一聲,然后沉思,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她卻不知道!似乎發現了一個很大的秘密,她不禁想要深問……
“嘩啦啦!……”千蕥祺瞪著洗手盆里的水,慢慢從透明色變成血紅色,她搖了搖頭,知道自己出現了幻覺,想要逼迫自己不看,可還是看著不放。
鏡子里出現一人,她說,“我帶你走吧!”千蕥祺搖了搖頭,如同十年前那樣,站在七十層的高樓上。
她看到媽媽比以往更加美麗,瀟灑得像是一縷風。她微皺的眉頭終于松開,只是多年以來形成的眉間紋卻烙在她美麗的臉上。
她說,這世界太痛苦,她說,她已別無所戀。千蕥祺那時哭得很傷心,因為她還在,媽媽卻說她已經別無所戀。
如果說痛苦的話,誰又比得上她,即使她正是天真單純的年紀。她也知道,所有的快樂即將不再,因為她在失去雙弟的第三天,又要失去母親。
她擺脫美麗卻柔弱的母親,一把拉下她的手,“媽媽!我不能死!”她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如果你真想的話,你自己去吧!”這是她一生中說出來的最殘忍的話,她竟連勸都不勸,就讓自己的母親去死。
這是她“殺”的第一個人,從此這世界上沒有她殺不了的人。
母親毫不猶豫地從父親的大廈最頂層跳了下去,臨行前只留給她一張油畫,一張他們三個的畫像!可是媽媽她,竟是連死都不放過她!
血!染紅了整張畫!幾人面相已經看不清楚,這是她一生的噩夢。
從記事起,她就知道母親不喜歡自己,甚至到了憎惡的地步。她一度以為自己是父親某個外面小三生的私生女,所以媽媽才會看她如此不順眼。
后面她偷翻了出生證明,又覺得自己和母親長得還是有些像的才推翻了自己的假想。不過對此她疑惑不解,直到現在。
從她懂事起,她就看不起母親,她的愛情,她的人生,她的價值觀。她為了個渣男躊躇光陰,她打罵自己的親生女兒發泄莫名的痛苦和怨恨,她皺著眉嬌弱地整天在河邊柳樹下作畫。
她翹首以盼父親的歸來,卻不會溫言軟語;她愛父親,卻不會表達,只會苦著張臉抱怨。母親很美很美,可她不會利用,才會讓無數的小三蹬鼻子上臉。
如果不是后來自己給父親下了絕育藥,她想,自己又會有無數“弟弟”的。
后來的后來,她在大學里和那些明顯比自己大上不少的同學一起坐在大學教室里聽知名教授講課,她清楚地記得那節課的名字叫做“藝術家的心理歷程”。
那時候她才明白,身為藝術家的多愁善感和不為人知的心理世界,他們或許會將其抒發在自己的作品中。可大多時候,他們都有一種不被人理解的感覺,這讓他們痛苦和苦悶,往往會選擇極端方式終結自己的生命。
梵高是,海子也是。還有顧城、三毛,甚至是她曾經喜歡的莫泊桑和杰克·倫敦,以及身為華夏著名油畫大師的母親。
那時她會想,幸好自己沒有攔住她,否則她又會是怎樣的痛苦!
但自此,她也更加不喜歡那些輕生的人。
她清楚地記得,那個清晨,她從頂層下了樓來,看到那個女人和她的女兒。那個叫萱萱的姐姐,顫顫巍巍地害怕著躲到她媽媽的懷中,而她,也得到了心疼呵護和鼓勵安慰。
和她形成鮮明對比,因為她自此失去了母親。她不哭不鬧,蹲在媽媽身邊。他們都說,“這丫頭傻了!”甚至是她的父親。
幾天內,一連失去自己的三個至親。現在想想,她不是應該會傻嗎?可她卻好端端地活在世上,清楚地規劃自己的每一條路。
她想到承由的一本書里所寫,“精神疾病患者的病因之所以很多都來自痛苦的經歷和重大的創傷,不僅是因為他們的心理和神經承受不了,還是一種心理暗示,這種暗示加速并加重自己對痛苦的反應,使自己更有可能會精神紊亂、陷入妄想、癡傻瘋呆等。”
換句話說,因為創傷而患心理疾病的人有一部分是為了規避痛苦,從而選擇性地患病,這樣貌似可以活得輕松一些,不用整天陷入痛苦的記憶中。
而她千蕥祺,恰是其中之一。但她不至于因此而失去理智、變傻變瘋,因為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鏡中之人面色愈發蒼白模糊,千蕥祺摸著鏡子,滿懷想念,對于媽媽,她一直有一種復雜的感情。怪她嗎?不會。愛她嗎?沒有。
她喃喃自語,“媽媽,你真的很沒用呢!”兩個好友,一個做了父親的小三,一個成了她的繼母。
鏡中之人慘白著面孔驚慌后退,然后漸漸消失。鏡子被霧氣蒸騰得模糊不清,千蕥祺劃開,里面露出一個包子臉蘿莉。
她點了點,“你這是害怕了嗎?你也會有不自信的時候?”剛剛一聽到那笑聲,她就立馬起身來了洗手間。
“唔!”千蕥祺鼓了顧臉頰,給自己打了一下氣,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要孤身奮戰了嗎!而那個方霆萱,也是時候發揮她的用處了!
擰開門鎖,走了出去,身上已經充滿能量。二樓人本來就不多,掃過那兩個淺笑低語的女人,立馬確定了目標。既然如此,她就要好好玩一玩了!
裝作不經意走到她們身邊,“你說她的兩個弟弟已經死了?”那清亮的聲音此刻有些怪異的扭曲,似乎不敢置信!
千蕥祺腳步一頓,然后若無其事地走到她們身邊,恰在此時,端著東西的侍應生走了過來。千蕥祺眼光一閃,身子一歪,左右腳一個錯開……
“噗!”“砰!”兩個女人被當頭潑下來的茶盞和點心砸到身上,“啊!”一聲尖叫破口而出。
千蕥祺順勢就要摔倒,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待會好戲更多呢!
“砰!”“唔!”似乎上天偏要和她作對,讓她今天都不能成功演戲。
纖細的腰身被扣住,她一腦袋撞到陸承由的胸口,嘶!好疼!兩人轉了一圈遠離了亂七八糟的現場。
千蕥祺仰頭看他,“承由,我怎么感覺……”“你這是在做什么?”有質問有不敢相信,他的聲音很沉,說出口卻讓千蕥祺覺得很是委屈。她盈盈的目光閃爍不停,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控訴。
紀巧林一聲尖叫出口立馬就大發雷霆,“負責人呢!負責人哪去了?”她一邊著急地擦著身上的污漬,一邊指責邊上不斷鞠躬道歉的侍應生。
“好了好了!你不要怪他了!他也是不小心的!”方霆萱拉住她,然后轉了身子過來,聲音楚楚動人,就算身上被潑了東西卻絲毫不損失她的形象,反而更顯柔弱。
“先生你好!打擾一下!”她上來就對著陸承由說,似乎沒看到千蕥祺。她本來就對千蕥祺不熟,現在千蕥祺又化了妝,更加不熟。
本來還在對視的兩人皆都扭頭看她。千蕥祺目光一深,而陸承由則眉頭一皺。
方霆萱看向他環在她腰間的手,眼里閃過什么,她的語氣突然變得通情達理,聲音也貌似很諒解地說,“這是你妹妹吧!真可愛!不過下次小妹妹一定要小心走路了!千萬別摔著了!”
杵在一旁的紀巧林聽到,立馬出聲,“啊!小丫頭!是你干的蠢……”被身旁的方霆萱捏了一把,她頓了一下,才聲音變調地轉換語氣,“小丫頭!不要整天想著惡作劇哦!幸好姐姐我寬宏大量……”
千蕥祺的目光一直在方霆萱身上,暗含著探究。不一樣,呵呵,果然遠程操控不如近身了解,這個方霆萱,果然和她表現給她看的真的不一樣。
不過這樣看來,似乎事情變得更好玩了!沒想到這個拖油瓶姐姐也會扮豬吃老虎,她果然沒讓自己失望,那是不是可以說,自己的復仇籌碼更大了呢?
“既然如此,那就告辭了!”耳邊傳來陸承由的聲音。
咦咦?怎么回事?她還沒開始玩呢!以為她會玩這種低智商的事情嗎?當然不!可是現在承由他竟然拉住她不讓她發揮……
“哎……先生!”方霆萱擋住他們的路,聲音發甜,“沒想到在這里會遇到一個國家的人!相逢不如偶遇……”
千蕥祺暗自翻了個白眼,好心地提醒她,“姐姐!這里是華夏人開的茶館!來來往往的也大多是華夏人!這要是多大的……”
方霆萱笑容一僵,立馬抬眼看她。
“唔!姐姐!我……我是說錯了什么嗎?”千蕥祺一把捂住嘴巴,神情滿是無辜和害怕,似乎是對自己說錯話的抱歉。
“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我的氣!”眼里慢慢積蓄出眼淚,幾人同時看到一個稚嫩可愛的小姑娘被嚇到樣子。
連那個侍應生都看不下去,走上前來規勸,“這位小姐!你不要把剛剛的火氣發到這個小姑娘的身上!剛才是我不小心,你有什么不滿,就沖著我身上來吧……”
“你!”方霆萱臉色更僵,臉一轉就看向陸承由,聲音焦急地解釋,“先生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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