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修甫無奈起身,再朝蕭離染深深一揖,退到遠處,望著蕭離染的馬車怔神。他沉浮官場十幾載,能做到戶部侍郎這個位子,靠的不只是官運和才能,更重要的是懂得察言觀色。他自然看得出太上皇對寒辰有幾分不同尋常的寬容,身為男人的他深知男人無不欣賞溫婉賢慧的女子,絕不會喜歡寒辰這種名聲狼藉的粗暴女人,凡事太過反常即為妖,所以他不得不懷疑,太上皇根本就是查到了那些東西在秋家出現過,想利用寒辰,拔掉秋府姻親靖南王府,只是身為靖南王妹婿的他和秋家焉能逃脫?
可是太上皇是怎么會知道那些東西跟秋府有關?連他也不過是在原配辛氏臨死時才知道有那些東西的存在……
做為秋家大家長的他,絕不允許秋家成為拔掉靖南王府的棋子!絕不允許!下定決心后,秋修甫上了自己的馬車,揮手示意兩名保鏢跟上。
身后傳來太上皇顯帶溫情的聲音:“寒辰,上車?!?/p>
寒辰失神地站在馬車旁,怔怔盯著展云,想跟他說說話,看看他是否跟自己一樣在這鮮活的肉身底下藏著來自異世的靈魂,卻最終忍住沒開口,畢竟,狗血際遇不是人人都有的。
展云早在客棧里時聽她喃叫“康久”時,就覺出她的不對勁,可是又不敢說什么,眼見主上臉色越來越冷,他只好干咳一聲提醒她:“秋姑娘,主上請你上車去。”
寒辰這才回神,將頭轉向一側,趕緊擦掉眼角濕意,回頭朝蕭離染微笑:“今日多謝太上皇救臣女于水深火熱中?!彼刂貜娬{一下“水深火熱”四個字。
想起“水深火熱”一詞,她頓覺好笑,雖然有調侃的意味,卻相當貼切。
蕭離染“嗯”地一聲放下簾幔,倚回車壁閉目,面上掛著輕微冰霜,聲音微沉:“上車?!?/p>
寒辰站著不動,道:“陛下,臣女尚有些事情沒忙完,陛下可否容臣女放假結束再回宮?”
蕭離染面現薄怒,忽地睜開眼,道:“秋寒辰,上車。”
要說寒辰有什么好處,那就是絕對的識時務,絕不在老虎發怒時捋他胡須,要知道胳膊強扭大腿的后果是自己吃虧,所以她一見蕭離染莫名發怒,立馬跳上馬車。
“進來?!笔掚x染注視她,語氣不太好。
寒辰:“……”在身份上,她是永遠不能與太上皇同車的吧?
蕭離染沉聲道:“不要讓朕說第二次?!?/p>
寒辰無奈地摸摸腦門,彎身進去,在門邊坐好。
“展云,去妙音園?!?/p>
馬車輪子“吱吱”響起,寒辰疑惑不解,去妙音園做什么。
“秋寒辰,是不是知道關于展云的一切?”蕭離染專注地凝視她,不放過她臉上表情的一絲變化。
寒辰倒也坦誠,點頭。
“朕偏不告訴你。”蕭離染突然耍起無賴,閉目倚進車廂內的小小軟榻。
寒辰:“……”眼前這個玩轉天下的男人像極賭氣的小娃兒,輕嘆一聲道:“那么太上皇可否告知臣女,展云在太上皇身邊多少年了?”
蕭離染臉色寡淡,閉目不語。
“其實太上皇不說也沒什么,回頭我去問展云也是一樣的。”
蕭離染突然睜開那雙漆黑鳳目,陰惻惻地道:“若朕不許展云說,你說展云是會跟你說,還是會保住自己的舌頭?秋寒辰,若不想展云受無妄之災,就不要試圖激怒我,否則,后果自負?!彼敛谎陲椬约撼嗟惖惖耐{,只要展云敢跟她說,就割了展云的舌頭!
寒辰面色微涼,訝然望他,片刻后,嘴角露出一抹嘲諷之意:“太上皇就是這樣對朋友的?”她就說與這等身份的人怎可成為朋友,權力之下,哪有對等的朋友。
蕭離染鳳目凝視她良久,沉聲道:“朕的態度取決于你當我是蕭離染還是太上皇,秋寒辰,一切取決于你的選擇。”
寒辰面無懼色地回視他,好一會兒后,淡定地道:“我選擇蕭離染?!?/p>
蕭離染聽她做出的選擇,嘴角微微翹起:“選擇了就不要后悔,這樣你會好過些,否則,你會過得很艱難?!庇肿⒁曀蹋皣@一聲:“秋寒辰,你的出現是個意外,打亂了朕原先的計劃……可是朕卻有一絲慶幸你的出現。你……最好學著適應接受,這樣你才會過舒心。”
寒辰不解,疑惑看他,他說的話怎么聽著極為古怪?她打亂了他的什么計劃?難道自己陷入了什么陰謀中?仔細回想一下,好像自己的話也大有語病,忙道:“我選擇蕭離染,只限于……”只限于朋友。
只是蕭離染并示給她說完的機會,不耐煩的揮手:“好了,我說過選擇了就不要后悔。秋寒辰,就算后悔也晚了。朕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當作備選之一?!?/p>
“若真成了朋友,是要兩肋插刀的,怎么會有備選?”寒辰忍不住笑了,太上皇也真奇怪,明明是屈尊絳貴跟她做朋友,卻偏偏要威脅她,備選?在現代素稱備胎吧,不過,那是男女之情才用的詞吧,就如當初唐月瑤拋了他攀上太子,卻又在太子失勢后,回來找他,他其實就是唐月瑤最初的備選。
蕭離染鳳目里閃著意味不明的光芒,嗤笑一聲,誰跟她肝膽相照,她以為她是男人么?卻不和她明說什么,他確定目標后,素來有的是耐心,慢慢織網,不怕網織得大,只要目標跑不出去就好,就如從謹王到太上皇,雖然索然無趣,他依然細細密密地織了十年。
何況現在的目標不一樣,是他真心感興趣的目標,自然不能操之過急。他注視她片刻,忽然轉開話題道:“司刀公子已經死了?!?/p>
寒辰不知自己擺出一個驚訝的表情會不會太夸張,只好笑了笑道:“死得好,也算惡有惡報,為那幾個冤死在他手里的女子償命了?!?/p>
蕭離染嗤地一聲笑出來:“秋寒辰,你不覺得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應該問是誰殺的么?你的反應就像事先打好了腹稿,雖然無錯,卻忘了一件事,正常人聽到吃驚的消息時,雖反應各異,卻不會先打腹稿的?!?/p>
寒辰極為鎮定,淡淡地問:“陛下說我該是什么反應?我或者應該問,陛下想說什么?”
蕭離染鳳目深沉,緊緊盯著她問道:“秋寒辰,為何要當賞金殺手?!”
寒辰霍地站起,腦袋卻“咚”地一聲撞到了車頂上,“滋~”地呲牙,捂著被撞的腦袋瞪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蕭離染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逼視她:“秋寒辰,我當你是朋友,你當我是什么?!”
寒辰訝然看他,他竟沒用那個“朕”的高貴自稱,是真的對她放下身段么?只是像她這種人心里戒備習慣了,就算他降低身份誠心結交,要她兩脅插刀容易,要她與之交心卻很難,何況好這身體里盛的個異世的靈魂,為安全起見,她也不能與之交心。
她避而不答,反道:“是溫溪壽告訴你我是賞金殺手?沒想到他妖孽的皮相底下,竟還長著一條長長的舌頭。”
蕭離染冷冷地道:“你冤枉他了,朕認得出你的身形,更認得出你的眼睛?!?/p>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