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了這蘇喜梅以往大半生中的遭烏事兒,蘇言覺得,自己肯定是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不然,怎么頂了這么一個一無是處還劣跡斑斑的老女人的身體?
穿成丑女惡女,都不怕,至少青春年少,有機會改造。像蘇喜梅這樣的,都已經定型定性了,蘇言幾乎可以預見到,自己以后的悲慘生活。
她可不可以,自殺試試?或許還能回家。但若回不去呢,做個孤魂也比這個女人強吧?
“娘,吃飯了。”蘇言正天馬行空之時,俏生生的女兒端著兩碗玉米糊糊進來,喚著她去吃飯。
蘇言下意識地又往東邊屋里望了望,這兩個人雖然跟她差不多大,但卻比她經歷了更多的生活之艱。
要不要留下來,幫幫他們?
蘇言心中露出了這個念頭,就剎也剎不住了。她雖然還不到十九歲,但是作為家里的老大,又時常待在家中藥膳坊幫忙。也算見慣了人情百態的蘇言,還是挺成熟的。
蘇言看著眼前只喚了她一聲,就默默地將飯菜端上桌的,呃,女兒,為她感到一陣心酸。
蘇言不是善良的圣母瑪利亞,卻也不是只會為自己打算的自私自利之人,她只是一個很平常的女生,站在這間空蕩蕩的瓦房中,被眼前的女孩子感動了。
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回去,不如就幫幫他們好了。蘇言這么決定。雖然她頂的這個身份是兩個同齡人的娘,但她卻把寶珊和寶峰當做了朋友。
“二哥,吃飯了。”寶珊從廚間端了一碗菜出來,另一只手拿著筷子,一進門就朝著東屋喊了一聲。
里面沒有應聲,倒是沒多久就想起了趨趨的腳步聲。
有些狼狽的二哥出來了,蘇言看了這個剛過二十的男人一眼。二十歲,在他們的時代里,正在讀大學,還是個孩子呢,可在這里,卻要有一個男人的擔當。
而且,背后還有一個這么不堪的老娘,真是悲哀。
不過,以后有她蘇言代當這個娘,他們兩的好日子不遠了。蘇言端著粗瓷碗,喝了一口玉米糊糊,竟覺得美美的。順便瞟了眼對面的兩個人,男人比她的年紀還要大,女孩跟妹妹差不多的年紀,她真是占了這兩人大便宜了。
想到眼前這個略帶粗狂,卻又不失細處的男人乖乖喊自己娘的樣子,蘇言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是太搞笑了。
她這一笑,兩個默不吭聲的人均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包含著濃濃的不滿,和一絲恨意。
蘇言連滿正顏,這兩個孩子,跟她這個娘的感情可是一點都不好呢。蘇言雖然盡力要嚴肅,但還是覺得滿是喜感,忍不住上涌的笑意。
忍不住,只好埋頭把玉米糊糊了。天知道她多長時間沒喝過這玉米糊糊了,但好像味道真的很不錯。
這玉米是新下來的,寶珊在二哥磨成玉米糝之前,又認真的挑過一邊,把那些石子壞子都挑了出來。這糊糊又是灶鍋里細細熬過的,自然滿是農家飯特有的清香。
蘇言還在美滋滋的品糊糊,那邊寶峰已經放下碗,離桌了。他沒有回屋,到院里扛了鐵锨鋤頭各一把就大踏步出去了。
“二哥,天都黑了,你又去地里干嗎?”寶珊追出門口,喊道。
“你回家吧,這兩天耽擱的太多。”走遠的男人頭都沒回,只順著風飄來這句話。
“你別擔心,他去勞動勞動,發泄一下就好了。”
蘇言同時跟了出來,看寶珊有些擔心的樣子,便開口勸說。
寶珊沒想到她也會跟著到門口,猛然間聽到這話,嚇了一跳。她不滿地看了蘇言一眼,沒說話,回屋了。
蘇言沒什么傷感,若她有個像蘇喜梅這樣的娘,肯定也不會好臉相待的。
到了堂屋,寶珊就開始收拾碗筷了,蘇言前后跟著,想幫忙,卻不知從哪里開始。
她不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可是蘇喜梅的這個家,對她來說還是很陌生的,雖然有關于這里的記憶,感覺上卻陌生至極。所以,在寶珊忙忙碌碌的時候,蘇言便有些不知所措。
“寶珊……”,跟著她到了廚房,蘇言想開口接過刷碗的活。
“娘,你還有什么事嗎?”寶珊回頭看了她一眼,“若是要錢的話,女兒枕頭下還有四十文錢。您連二哥準備娶嫂子用的錢都花了,女兒攢那一點小錢還掖著藏著做什么?”
寶珊自說自話,發泄著心里的不滿與委屈。那錢是她平日里打絡子、織布,拿到縣城里賣了以后得的錢。
她娘從沒向她伸手要過錢,因此寶珊這幾年下來也攢了三兩銀錢,竟比二哥手里余下的還多些。
家里油鹽醬醋的開銷,都是二哥做工掙來的錢,還有這個娘三五不時地要錢買東西,寶珊知道二哥手里剩不了多少錢。前幾天,她把自己的錢都拿了出來,笑著說讓哥哥去嫂子用。
寶峰當然不要,妹妹熬夜織布打絡子,攢這么些錢,真真不容易。但寶珊卻堅持,“哥哥娶了嫂子,咱家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到時候哥嫂給妹妹多備些嫁妝就好了。”
前兩天的笑言猶在耳畔,卻因為這個娘,到了今日讓人想哭都不知從何去哭的地步。
“那四十文也一并給娘花了吧”,寶珊看到蘇言身上的那件貴重地用哥哥的幸福換來的衣服,當下語言更冷,含著濃濃的嘲諷。
“那個,寶珊,我不是想跟你要錢。”蘇言呵呵笑了兩聲,想讓這姑娘臉上的表情松快些。
“您嫌少也沒辦法,家里只剩下這么些了。”寶珊頭也不抬,只顧刷碗。
蘇言決定不與她爭辯這個什么錢的問題,便又問道:“地里的麥種上了嗎?”
多虧了那些記憶,蘇言有話可扯,不過她也確實關心那地,在這里,就是這一家人最大的開銷來源啊。
寶珊聽見問地,才抬頭看向蘇言,眼中有吃驚,更多的是防備。
可能是怕她去買了麥種,然后進城買東西吧。看見她的神色,蘇言只好這么猜測。
“地已經整好了,這兩天就要耕種了。”寶珊猶豫半晌,重重的說道。
她不相信,娘能連一家人的生計都不顧了。
到此,蘇言也不知道在說什么,便回了屋里。躺在床上,看著高高立起的三角狀的瓦房頂,蘇言想,那個薛林應該也挺有本事的,不然也蓋不起這么好的一大間瓦房。
只是,娶這個媳婦,卻是他這一生最不幸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