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咱們這里，也成了隨便是個人想進就進的了？”斯文男人面上仍是在聽眼前女孩子的話，平靜無波，但卻冷冷地說道。

藍格某人，就是那個坐在楠木桌后面的男人，最討厭的便是那些不打招呼就隨便闖到別人領域的人。雖然他們這是酒樓，就是公眾消費場所，但藍格卻向來不會對那些，一看就不是這里客人的人客氣。

就算被人說店大欺客，也不在乎。

藍格一出聲，那個正說話的女孩子頓了一下，還沒等她接上剛才的話，方姑娘已經不耐煩地開口了，“下一個吧。”

“哎呦，這位大媽，您怎么又來了？”后面餐桌上正托著下巴拍蒼蠅的小二，像個梭子一樣竄了過來。

小二阿皮一照蘇言的面就大聲喊出來了，這個大嬸，他很有印象。而且剛才，好像藍掌柜生氣了，他竟然沒在藍掌柜提醒之前發現這只蒼蠅。阿皮覺得，等會肯定會挨批的。

“我不能來嗎？你們不是要招學徒？”聽這些人的語氣好像不大友善，蘇言故意反問。

“大嬸，您都這么大年紀了，不在家里帶著小孫子玩，跑我們這里來搗什么亂？”那邊的面試絲毫不受影響地進行，阿皮露出無奈的嘲諷之色。

不要告訴他，她不知道他們云桑間后廚不招二十五歲以上的女子。

“我報名就是搗亂？那她們怎么報名就可以？”

阿皮沒想到，還真遇到個不知道他們云桑間規矩的。上上下下將蘇言掃了一眼，好吧，鄉下大嬸，沒進過城，看啥都新鮮，諒解你了。

“大嬸，我們云桑間后廚上，只要年輕女兒呢。”阿皮說著，斜著眼瞅了蘇言一眼，“像您這樣的，就是做洗碗工，怕還不夠格呢。”

“就是做洗碗工，還不夠格？”蘇言怒極反笑，想她雖沒什么工作經驗，但是跟在爸手底下，也學了八九分的手藝。為他們蘇家賺足聲名的一道藥膳，她更是學了個十成十。

還沒聽哪個人在她面前說過這樣的話，真是好笑。

“是的，大嬸，您快出去吧。我們這里正忙著呢。”阿皮說著，就上來推了。

“我倒要問問，怎么樣才有資格進你們這云桑間的后廚？”蘇言側身躲開，冷笑著問道。

“是啊，是不是只有年輕的姑娘才可以？”尾隨蘇言過來的慶德樓小二，聽了這話，從門口冒進來。

“就是啊，你們又不是那種地方，怎么會只要年輕的姑娘？”另一個想看熱鬧的人也出聲了。慶德樓小二挑眉大笑，這個人真上道，不行明天就跟掌柜的說說，讓他也過去慶德樓做個店小二。

云桑間沒少因為這一點，遭受一些心懷不軌之人的詬病。此話相繼一出，不僅小二臉氣得煞白，就連那邊的掌柜藍格也握緊了雙拳，不禁要起身說話。

方姑娘抬手按住了他，搖了搖頭，并示意繼續。藍格只得坐好，卻仍關注著旁邊的情景。云桑間是不是太好欺負了，慶德樓的人竟敢挑動一個農婦過來找茬？

看見隨后出現的慶德樓小二，不怪藍格如此懷疑。

阿皮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報菜名時嘴挺溜的，可因為今日云桑間給方姑娘挑學徒，暫停營業一天，其他的小二都放假了，就剩他一個，有點膽怵。

不過，這是在他們云桑間呢，掌柜的也在一旁坐著，有啥可怕的？

阿皮猛地挺了挺脊梁，大喝了那個喜歡跟他們作對的小二一聲，“阿黑，你這是才從哪個茅坑里出來？說話這么臭。你敢說這話，明天我就敢告你們掌柜的去。”

那邊排隊的姑娘聽了這話，哄笑一片。

所謂阿黑抖了抖肩膀，不是害怕，掌柜的肯定不會訓他的。可是他們掌柜的，卻總愛在面上做出一副與云桑間很友好的樣子，到時候免不了自己要被拿著做樣子的。

阿黑的氣勢明顯就落了些，不過還是強說道：“你告我就怕你嗎？你倒是給這位大嬸解釋解釋。”

蘇言這時哪能不明白，自己是被這個心狹的小二利用了。但是他能利用她，她就也能利用他，非逼著這云桑間的大老板出面不可。

“你別扯其他的，倒是跟我說說，我怎么就不夠格？”心下決定，便咄咄逼人地問。

二樓上最角處一間雅舍，商雨眠正在里面籠帳。每月初一開始的幾天里，他都會一次去各個鋪子里查看賬簿。云桑間創自祖上，所以是他的第一站。

樓下的吵吵嚷嚷，讓他不得不從賬簿上抬起頭，“下面什么事？”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商雨眠波瀾無驚地問道。

其實樓下有藍格，他不必過問的，但這吵嚷聲一直不停，擾得他不耐煩。

未等守在旁邊的小廝開口，一個娥眉秀目地女子笑著說道：“好像有人在問，云桑間為什么只招年輕女兒做廚娘呢？”

女子一身素雅錦衣，蔥綠色抹胸半露，再加上同樣一副云淡風輕的笑容，看起來與商雨眠倒像是天生的一對佳偶。

商雨眠聽了，沒看向她，只是跟自己的小廝吩咐：“下樓去看看，讓藍格管管。”

“是”，小廝水明應了一聲，就大步去了。

雅間內便又靜了下來，商雨眠再次低頭看賬簿，未幾翻了一頁。女子倚著身旁的高幾，不時地朝他看過去一眼。但是男人卻對這偶然飄來的目光無所覺。

卻說樓下，阿皮聽了蘇言的話，冷笑著哼了一聲，慶德樓想借這一個鄉下農婦給他們難堪，沒門。

“大嬸，我就跟您好好說說。這人一上年紀……”

阿皮正要長篇大論，蘇言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倒弄得旁邊的人莫名其妙。

“這人一上年紀，腿腳就不好”，蘇言腦袋里，自動出現了下面一句廣告詞。所有人都一臉好奇地看著她，這好好的，笑什么？

“你繼續”，蘇言忍住笑，說道。

阿皮不禁像個女人似的白了蘇言一眼，繼續說道：“您年紀大了，手腳未免不干凈，做出來的菜倒被熏臭了。”

“哈哈……”頓時哄堂大笑。

“倒是呢，這人年紀大了，就是再愛干凈，也帶著一股臭味。”跟著慶德樓小二阿黑過來的人相互說道。

“照你這么說，你家不是你娘做飯？你不吃你娘做的飯？”蘇言氣炸了肺，連聲喝問道。

誰沒有年輕過，誰又不會老？年紀大了怎么了？看得人情世故還多了呢。不過，當然，之前蘇喜梅那個女人不算數。

“你好好的，扯我娘做什么？”阿皮真急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最是孝順的。

“你快滾，再不走，我就去衙門喊人了。”直接哄人出門。

那邊招學徒的也快結束了，他們通過篩選，最后只留下十個人，然后再讓十個人去后廚試手，留下最好的那個。

藍格還是挺了解他手下的員工的，阿皮的急火在他預料之內，不過卻沒有半分出面調停的意思。不是要看熱鬧嗎，就看個夠吧。

“難道真讓人家說對了，你們酒樓就是靠著這些年輕廚娘吃飯的。”蘇言就要被推出大堂，心中一急，便故意說出這樣模棱兩可的話。

那邊的方姑娘，一聞此言，就要抽刀，伸出手才發現這不是在廚房，便脆聲嬌喝：“打出去。”

蘇言見竟越說越惱，她本意是要用那句話逼出當家人，真被人打出去，以后就別想進來了。

阿黑等人，也樂得抱著膀子看熱鬧。

“叫你們東家出來解釋，不然我是不服的，難道你們不同意我來這里做工，就因為年紀嗎？我又不是老的走不動道。倒要問問了，天龍王朝哪條律法里規定，年紀大的人不能出來找活做？”

“不知道您會做些什么，就是學徒，想來我們云桑間，也要比平常小餐館的廚師手藝好呢。”終于夠十個人了，藍格一邊揮手示意繼續排隊的人離開，一邊冷淡淡地說道。

“我自然有我拿手的，但是跟你說，你能做的了主嗎？”蘇言面對這樣一個言語間盡帶強勢的人，一點不落于下風。

本性溫和，卻并不是沒有強勢。

“說那么多廢話做什么，打出去就是了。”方姑娘站起身，不耐煩地說道，然后就領著那十個女孩子向后面去了。

后面排著隊的這些，連面試機會都沒有就被撒下去的人，一臉失望灰色。不過，卻都沒有離開。

藍格笑了笑，說：“你真有幾分本事，云桑間也不是不能破這個例。不過，若你只是胡亂說的，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

阿黑見他們這里的掌柜說話，又恢復了斗志，接著質問：“藍掌柜不會是故意嚇唬這位大嬸吧，咱們這么多人看著，你們云桑間剛才的話還沒解釋清楚呢。”

阿黑一臉得意洋洋，說不定明天其他的小二都要稱贊他呢。敢跟云桑間的藍掌柜當面叫板，有誰能像他這樣勇敢？

藍格冷笑著看了慶德樓的那個小二一眼，一臉不屑。

護主的阿皮瞪了阿黑一眼，說道：“阿黑，你別以為我知道你想的什么。你們慶德樓有縣令大人護著，就不把云桑間看在眼里。也不看看我們門廊的雙聯，門額上的橫批都是誰題的。”

聲音傳到了靜悄悄的雅間，那個女子笑著說道：“你這里的小二還這么看得起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