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這決心沒下兩天,就在街上見到了被人慘揍的男人。
這天她照往常的時間下班回家,卻見前面的街口擠了一群人。遠遠地還聽見人群的議論,“這種無賴,就得好好打一頓。”
“也不看看王小姐是什么人,那是咱們縣令家唯一的千金小姐。”
“偷畫王小姐的畫像就不說了吧,竟然還敢送到王小姐手里。”
、、、、、、
議論進入蘇言的耳朵,蘇言突然就想起了前兩天見那人在膝蓋上寫寫畫畫的場景。
蘇言扶額,不想過去,可最后還是扒著人群進去了。拉了一個正巴拉巴拉跟身旁人說個不停的大娘,問道:“這是怎么回事啊?”
胖胖的大娘正有一腔正義要抒發,蘇言一問,就轉過頭來,很熱情地說:“還不是那地痞無賴,看王小姐只帶著丫頭在街上,就上前來調戲。小姐被調戲了,府里的人能愿意嗎?不就打起來了。”
另一個人也加入議論,對胖大娘說:“你來得晚,不清楚,那是調戲。我一直在這里擺攤,前因后果都明明兒的。”說著得意的挑了挑眉,等待別人細問。
“買什么關子,好像除了你沒人知道一樣。”有一個人,拆臺道。隨即就對看向他的幾雙目光說道:“這個被打的人啊,也不是無賴,在咱們這條街都待了大半個月了。那天王小姐從這里過,看那人可憐,就讓丫頭送了一手帕點心。誰知那人竟起了別的心思,一直留著帕子,消失了幾天。不知哪兒買的筆,前兩天我還看見他在那拿著筆畫。今天就攔人來了。”
“那不還是調戲?”胖大娘不服氣的反問了一句。
蘇言已經沒心情聽那些人在那議論了,因為她看見了那人被揍的慘兮兮的樣子。半拉臉都腫起來了。
旁邊又有人說:“這人也挺厲害的,一開始還能過上兩手。”
“花架子”。
剛擋了一拳,封飛壹嗡嗡不斷的耳朵里,竟然聽見了這三個字。
花架子花架子
定平侯府封家,以武立家。但是三公子封飛壹,自小就不喜歡這些拳腳來拳腳去的東西。用他的話來說,“大失美感。”然而此時的封飛壹,卻是無比后悔。
當初大哥父親逼著他練武,有奶奶和母親護著,封飛壹向來是能逃就逃。
不僅是不喜歡這些人與人相殺的拳腳,更是因為他覺得,整日練武,會消磨掉欣賞美麗景物的能力。試想一個只會使刀的粗漢,怎么能看出美景之美,美人之美?
他的手,只用來描繪美,不沾粗魯與鮮血。
封侯對著個三兒子很是頭疼,怎么一門忠勇,就出了這么個只會吟風弄月、提筆作畫的廢物?盡管封三公子的美人折畫圖,在京里已買到千金,封侯卻只覺得丟人。
出門一朋友相聚,被近來一個政見不合的同僚諷了幾句,封侯大怒難忍。回到家里又看到那個讓他丟臉的三子,正在給一個俏麗丫頭作畫。
封侯當即就提了一個棒槌,一槌打在了封飛壹的肩膀上,“我封堅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廢物,成天無所事事,就知擺弄這些東西,打死你也省的日后再惹笑料。”
封堅吼著,就把一應顏料毛筆砸了粉碎。
封飛壹被揍了三槌,又罰去祠堂思過。
封飛壹奶奶出來說情,都不好使。
原來封飛壹自小精通丹青,又最愛將美人入畫。封飛壹俊朗飄逸,再加上對那些美人總是溫柔體貼。所以京里的女子,對封飛壹都是很神往的。
他若想給誰作畫,那些女子沒有不應的。獨有一個冷艷郡主,說此人輕浮無定。
封飛壹也聽說過這郡主對他的評價,初時不以為意,及見了一面驚為天人。憑借著自己過目不忘的記憶,畫下了美人折花一幅畫。這美人,就是那郡主。
郡主知道自己竟被那人畫進畫里,畫還被京里的那些紈绔競相抬價,氣惱不已。封飛壹不知怎么知道了,收回了畫作,又親自上門道歉。
雖然郡主后來是不生氣了,可是卻鬧這一出,也足夠有些人說笑了。
封堅被同僚譏諷的就是此事。
封飛壹從祠堂出來以后,才發現自己作畫的筆墨紙硯各種顏料,都被父親扔了。父親還要他跟著,一個月后從邊境歸來的大哥去軍營訓練。并且放下來以后再碰畫筆,就不是封家子孫的狠話。
封飛壹聽著父親口中一個又一個廢物,心中黯淡無光。大哥治軍,二哥能醫,都是父親眼中的好兒子。他善畫,為什么就是廢物了?
當天晚上,封飛壹就一個人離了家。
到這個小縣城,已經快一個月了。
走出家門,沒有了家人的庇護,封飛壹不敢承認,難道他真的是廢物嗎?出門第二天,錢就被偷了。給人作畫,有時一兩銀子還賣不到。
這時,他定平侯封家的三公子,竟然當街被一群家丁揍到面目全非。
一瞬間,封飛壹的腦海里,涌出了許許多多以前的事情。心中閃過后悔,羞愧。
雙拳難敵四手,又是一拳,打到了他左邊的顴骨上。腿上又挨了一下,但是封飛壹卻堅持著不彎下膝蓋。就算是被打,也不能是抱著頭倒地的懦弱樣子。
“好了,別再打了。”蘇言跑進混打的幾人中間,攔在封飛壹身前,潑婦一樣的質問那幾個人高馬大的家丁:“都打這么狠了,還不夠嗎?”
蘇言不想管這閑事,可是看見他被打成那個樣子,還是直著脊背,一聲求饒的話都不說。而且,她常過去買包子的那個攤主也在。看見蘇言,便大聲道:“這不是你家親戚,你怎么不上去拉一拉。”
這一下,所有人都看向蘇言。
鄙視,理解。
見人被噗噗打了這么長時間,都沒有哼一聲,一開始不屑無賴的眾人,也都起了惻隱之心。不過,卻沒有人想上前勸一下。
蘇言還在猶豫,一個手臂那么粗的棍子眼看就要落到那人頭上,管不上那么多就沖了上去。
被攔住的幾人愣了愣,一個為首的,一直在旁邊看的紫衫男人,擺了擺手,示意那些高大的家丁退下。走到半個身子都倒在蘇言身上的封飛壹面前,問道:“可知道錯了?”
這人長得欠扁,問話的語氣也很欠扁。
“王大公子,打這么長時間了,想必這人也長記性了。”人群中有人說道。
王大公子顯然也覺得夠了,扯了扯嘴角,不再看那個眼睛都睜不開的人。對著蘇言狠聲說道:“再有下一次,就不是這么簡單地揍一頓了。”
“他肯定記住了,大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
“就是,就是”。
群眾們看著封飛壹腫起的半面臉頰,帶血的嘴角,紛紛主動替他保證。
蘇言沒有說話,扶著封飛壹有些吃力。
封飛壹看不見是誰幫了他,可是卻記得那個聲音。
“奇怪的老女人”,他只來得及想到這么一句話,就完全失去了知覺。
“走”,王大公子一揮手,家丁呼啦一聲都跟著走了。
人群散了些,不過還有人問蘇言:“這是你什么人啊?”
蘇言正忙著不讓封飛壹掉在地上,吃力地拉著他,哪還有閑心管旁人怎么問。
“娘,你沒事吧?”肩膀一輕,寶峰扶住了沒知覺的封飛壹,又問蘇言:“這是誰啊?”
“別管那么多了,快帶他去醫館看看吧。”蘇言送了一口氣,揉了揉肩膀。
寶峰也不再問,將人背上,就去了最近的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