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又吩咐跟來的另幾個丫頭,把帶來的禮物拿下來。再把那些點心拿去村里分一分,順便答謝一下村人這些時間對她家小壹的照顧。
幾個丫頭忙著來來回回的搬東西,院子里著實亂了一陣兒。
英兒見此情景,怕再拌了自己,便回房繼續給孩子做衣服了。
倒是寶珊,不進房間,只留在院子里。
雪時和時容兩個今天穿的都是簡便的衣著,但即使如此,也讓寶珊看的一陣退縮。
他的丫頭比她想象的還要貌美,穿著舉止都不亞于她偶爾在縣城見到的那些小姐們,甚至還要強上許多。
寶珊看著,一時氣短。
封飛壹煎好了藥,往碗里倒時。雪時要接過來,“公子,奴婢來吧,再燙到你了。”
封飛壹這一會子已經被兩個丫頭弄得很不耐煩了,臉色也冷了下來,“沒事做就站一邊看著。”雪時的手停在了當處,這樣重的語氣,以前就是把他的畫弄壞了,也少有。
公子一趟出門,怎么就變了這么多?
時容見此,忙上前笑著打趣道:“公子,雪時也是心疼你嘛。”
幾個人都料不到封飛壹竟然會因為這一句話惱了,“再敢我面前這么說話,就別在我身邊待了。”
這樣的話,以前也常常會有,但是他那時候聽著只當是玩笑。現在聽了,卻覺得刺耳無比。若是被她聽到了,會怎么想?
薛寶珊那天就已經在她面前說了那么些話,再被房里的她聽到這句話,對他只會更遠離了。
時容無比委屈,但是在外面又不能像在家里那樣使性子扭頭哭去,免不了忍著眼淚。
黛色看著,更加確信夫君的話不是言過其實。這之前,她就算見夫君那么說,也只信了那么兩三分。
但是看小壹這個樣子,才剛見面的丫頭,就因為一碗藥被他挨個說了狠話,可見心里是在乎極了那個婦人的。
這時雖這么想,卻免不了上前調和,“小壹,你這是怎么了?兩個丫頭從你離家,就一直擔心著你。如今剛見面,只有別情哪還舍得訓斥呢?”
封飛壹將藥完全空了出來,并不理會大嫂的話。
黛色就又問:“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那個幫過你的婦人吧?”
封飛壹抬頭看了她一眼,淡聲道:“大嫂隨意,不過進去別說話,她受不得吵鬧。”
想看就看吧,他不會因為她的身份年齡而把她藏著掖著的。
封飛壹進到屋里時,蘇言還正迷糊著。前幾天是因為晚上疼得睡不著,這兩天好些了,但卻睡顛倒了。晚上精神奕奕的,天色一亮犯迷糊。
但對于外面剛才的一片吵嚷,她半夢半睡間是知道的。
“蘇言,該吃藥了。”封飛壹到床邊,輕輕地拍了拍女人的臉頰。見她仍然不睜開眼,一副困頓的樣子,便又道:“喝過藥再睡。”
黛色,連著跟進房里的兩個丫頭,都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這么個柔情畢露的封飛壹,她們從沒有見過。而他展露柔情的對象,更是讓她們驚愕地掉了下巴。
黛色捂著嘴巴搖了搖頭,只有一個想法,小壹被蠱惑了。
這邊封飛壹已經把半迷糊著的女人扶了起來。
蘇言不滿意地咕噥了一句:“還得喝幾天啊,我都好了。”
封飛壹一邊舀了藥遞到她的唇邊,一邊說道:“再有三天,就不用吃藥了。”
一勺苦澀的藥下肚,蘇言已經清醒了很多,不過還是沒有注意到門口立著的三個人。
封飛壹看著她清亮的眸子笑了笑,隨即再遞過去一勺。蘇言并不言苦,只是乖順地接著喝了。
她只在半睡半醒間,才會對他滿是依賴的,有些撒嬌的意思。一旦清醒了,感覺到剛才自己話尾的余韻時,就不發一語了。
這樣的她,讓封飛壹覺得既可愛,又無奈。
封飛壹給她喂了藥,看她苦的直皺眉,心中也皺了皺。這才想起今天因為來了這幾個人,藥快好時忘了給她溫開水了。
“水呢?”蘇言見他沒像往日一樣遞水過來,苦的不住,便開口問道。
封飛壹歉意的笑了笑,“先含顆話梅,我馬上就去冷。”鍋里這幾天一直都放著開水,盛出來,拿扇子扇扇,應該很快就可以了。
蘇言不喜歡用一種味道去壓另一種味道,那樣只會讓她更難受,搖了搖頭:“你快點去拿水吧。”
兩個丫頭這時已由剛才的震驚變成憤怒了,算個什么東西,破屋爛戶里的一個農婦竟敢指使她們家公子?
黛色心中也早涌上厭惡和不喜,只想拉著小壹出去好好的勸一勸,讓他離開這個地方。
“公子,奴婢去吧。”隱忍著怒氣地聲音,時容朝起身要出去的公子施了一禮。
蘇言這才轉過頭去,看到門口站著的三個人,然后又看向封飛壹:“你家里的人來了?”
沒及封飛壹回答,黛色已經跨過門檻進來,向床上的蘇言盈盈一禮,道:“這位夫人,我是小壹的大嫂。有些話想跟他去外面說,不知道這兩個丫頭留下照料你可好?”
封飛壹眼色中掠過幾絲不滿,清冷地說道:“大嫂,等她漱過口,我就出去,你先外面等吧。”
蘇言看著三個人的臉色都變了幾變,便對封飛壹道:“你快去吧,不用管我。”
封飛壹沒有說話,起身就往外去。蘇言知道,這人定是給她拿水去了,便連忙對剛才開口的丫頭說道:“這位姑娘,麻煩你了。”
封飛壹停住,回頭看著蘇言。蘇言笑了笑,“又不是沒人幫我拿水,你快去和你嫂子說話吧。”
這個人,幫她的已經很多很多了。
看他家里人的樣子,臉色黑的都堪比鍋底了。雖然這幾天看著封飛壹為她做這做那,心里全是感激,她卻不想用感情來回報他。如今他的家人又來,能把他勸走就最好了。
封飛壹聽蘇言這么說,也不再堅持,出門前對兩個丫頭道:“小心點,別碰她的手。”
雪時和時容同時蹲身應“是”。
“快去吧,水在廚房的那口小鍋里,不要太熱也不要太冷。”封飛壹又這么交代過了,才跟著自家大嫂出去。
而兩個婢女則去了廚房。
院子里寶峰已經回來了,正蹲在那里磨一個鋤頭,對這些進出的人只視作無物。
黛色一直往大門口走,“小壹,咱們出去說吧。”
封飛壹指了指院中的那棵槐樹,“就這里吧”,說著便提步過去。
黛色皺了皺眉,卻并沒有說什么。兩個人剛剛站定,寶峰就起身放了鋤頭回房。
黛色一直看著農夫進了正屋,才笑了笑,起了個話頭:“這農家院雖小,也別有些趣味。你在這里這么長時間,都學到些什么?”
“嫂子,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好了”,封飛壹斜倚了樹干,不甚在意道。
“我的話可多了去,要直說的,也得說個一天一夜。”
“那您就挑最簡單的說”,大嫂這么打趣,封飛壹也想起之前府里的日子。神色也放松了些,并不像面對大哥時那么緊張。
“我說”,黛色曖昧地笑了笑,“玉扇郡主在你不在的這段日子里,可是去問了好幾次呢。你什么時候回去?”
這時時容端著一碗水,同著雪時兩人走了過去。封飛壹看著她們進了房間,才看向黛色,“大嫂,你不用跟我這么迂回的。相信大哥都跟你說了吧,我要什么時候回去,不還是得看家里的意思?”
黛色輕微一笑,說道:“小壹,這并不是家里人什么意思,而是你想要什么意思。”
封飛壹默然無言,他要什么意思家里就給他什么意思嗎?
黛色便又說道:“小壹,不要這么任性了。不過一個無貌無德的農婦,你要為了她與整個家族反目嗎?”
封飛壹臉色一冷,他看著黛色,輕飄飄道:“大嫂,換一個人這么說話,我會把他揍得閻王爺都不知道他是誰。”
黛色呵了一聲,“那樣一個農婦,就那么好?”
“沒有她”,封飛壹有些緩慢地說道:“就什么都沒有!”
房間里卻在這時傳來一聲呼喊。而剛才還在那倚樹而站的男子,一下子就沖了過去。黛色沒進正屋,就聽見里面傳來一聲怒喝:“怎么回事?”
蘇言半坐在床上,雙手直直地放在身側。
她只是咬緊牙關,怕呼痛的呻吟跑出來。她看見了這兩個丫頭臉色中的不滿,甚至是氣憤,但卻不知道那個丫頭竟能那么說她。
時容進門,端著那碗水站到床邊,鄙棄地說道:“還不接著,難道漱個口也要我們一勺一勺的喂著?”
蘇言沒有動。她的手雖然已經好了許多,但現在還不能持物,便淡淡地說道:“你先放在那里吧,我過會兒再喝。”
雪時和時容并不知道蘇言手上受了傷,而且剛才公子的那句“不要碰她的手”,兩個人也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尤其是時容,在廚房弄這碗溫水時,火就積了一肚子了。
一個老農婦不僅要她們公子親手侍奉,還一點自覺都沒有。這時看見她那不冷不熱的樣子,又想起剛才公子對這樣一個人柔情細細的,心中當然就翻騰起來。
“是不是故意不用,等會公子過來了,又要說咱們伺候的不精細不細致啊?”時容冷冷地說道。
“不如還讓公子來吧,大娘是嫌棄我們嗎?”雪時雖然話溫溫的,卻比時容的更讓人覺得難看。
兩個人在府里見到的哪個仆婦對她們不是前倨后恭的,這個時候自然是不滿意多的。
蘇言不想多說,便閉上眼睛不看著兩個眼中全是鄙棄的人,又說了一遍:“你放那里吧,我現在不想漱口了。”
“你跟公子要水,我們送了來又說不用,還不是成心要擺我們的不是?”時容說著又上前了一步,抓起蘇言平放在身側手就要翻過來把碗放上,同時還說道:“送到你手里,漱不漱口就不是我們的事了。”
她的話沒說完,蘇言就疼地大喊一聲,被狠狠抓住的手猛地一陣抽動。時容也沒料到這樣,當下就退開了。一碗水悉數灑到床上。
封飛壹進門來,看到的就是這片狼藉,拉住那個愣在床邊的丫頭就控制不住的怒喊一聲,“怎么回事?”
時容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顫抖著不敢回答。雪時忙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給她水……”
封飛壹哪有聽她說這些的耐心,狠狠地搡開那個丫頭,就忙回過身問:“言兒,是哪里疼?”
她身前的薄被已經濕了一大片,那只碗倒放在一邊。封飛壹一時之間真是焦急如焚,不知道她是身上還是手上疼。
“是不是手疼?”看著她雙手不自然地僵持在身側,封飛壹又連忙問。
蘇言點了點頭。
“身上呢?”男子不放心地又問。
蘇言深吸了口氣,壓下那猛然的劇烈疼痛,看著他說道:“沒事。”
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
封飛壹猛然回頭,抬腳朝那個跪在地上的丫頭就是一腳,“剛才怎么跟你們說的,沒長耳朵嗎?”這一聲,帶著更多地完全傾瀉的怒氣。
他動作這么突然,蘇言只來得及喊他一聲,“你別……”
時容被大力沖的完全倒在一邊,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這飛來的一腳是怎么到了她的身上的。
“公子”,雪時也被這一幕嚇得臉色慘白,隨即就跪著上前了一步,“時容她……”
“封飛壹”,這時蘇言喊了他一聲。
男子展開欲抬起的左手收了下去,轉個身就去床頭桌上拿藥膏。
坐到床邊給她擦藥時,他的臉上還帶著并未消散的怒容。
本來已經消了腫的關節處,又明顯地紅腫起來。封飛壹輕輕蘸了藥膏,一點一點地細細涂抹了。
看著腫起的關節處,男人的心一緊,手上也控制不住地猛然一收。
蘇言不禁又倒抽一口冷氣,失聲叫道:“封飛壹”。才剛好些的疼痛又密密麻麻地蔓延開來,含濕眼底又積起了水霧。
封飛壹失神,捧著她的手輕輕地放到唇邊,喃喃道:“對不起。”
本就處于震驚中的黛色,看到男子的動作,心中也震動開來。
小壹這個樣子,何止是被蠱惑,簡直就是深迷其中。兩個丫頭伺候他這么長時間,連罵都少挨。但是今天竟把那么狠的一腳踹在了時容身上,那人不過出一聲,就把他心疼成那個樣子。
沒辦法了,已經沒辦法把他拉出來了。
黛色輕輕地上前,示意雪時扶著時容出去。然后上前問了一句,“您沒事吧?兩個丫頭不懂事。”
封飛壹不等她把話說完,就冷冷地截斷了她的話,“大嫂,你出去吧,我不想跟你發火。”
是的,這個時候他誰也管不了。她的手才剛剛好些,就被弄成了這個樣子。那一腳沒有踢死她,已經是他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了。
黛色輕嘆了一口氣,提步出去。
“我先抱你起來,把床收拾了,然后再給你換衣服。”封飛壹站起起身,在她的耳邊輕聲道。
說著就伸出了雙臂。
“你扶我下來就好了,我已經好多了。”蘇言說著時,男人已經不管她地就把她抱了下來。讓她安坐在凳子上,他才轉身去換床單被褥。
蘇言看著他來回忙碌的背影,心中酸酸的,澀澀的。他這么對她,真的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潔凈的床單鋪好,也換上了干爽的薄被,他又去一邊的衣柜去翻衣服。
“去叫英兒來吧”,在他拿著衣服站到她的面前時,蘇言看著他,微含著笑意道。
這幾天換衣服,去廁所,都是由英兒幫她的。
封飛壹不吭聲地把她又抱回床上,才出門去。沒一會兒,挺著大肚子的英兒就過來了。
“又要麻煩你了”,蘇言笑著對英兒說道,她看得出來,從那次廁所事件之后,英兒在她面前就顯得生疏了許多。
封飛壹明顯成那個樣子,看不出來才是傻子吧。
但是她并不像寶珊那樣讓蘇言感覺不舒服,蘇言有什么私事也都是找她的。
“沒事的”,英兒也回了一個笑容,早已不直接稱呼“娘”什么了。
幫蘇言換過衣服,英兒一句話都沒說,就出門走了。
門口的封飛壹隨即進來,坐在床邊,有些不放心地摸了摸被角,輕問道:“手還疼嗎?還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嗎?”
“沒有了”,蘇言垂了垂眼眸,才看著他,笑回了句。
“那就好”,封飛壹低沉地應道,又猛地起身。蘇言喊住他,“你又要干什么啊?”
“你不是還沒漱口,嘴里不苦了?”封飛壹低下身,在她的眼角輕撫了一下,笑說道。
只是瞬間,他就從剛才無可抑制地暴怒,變回現在的輕聲細語。
“哪有那么長久的苦味?你出去吧,我睡會兒。”蘇言不著痕跡地躲了躲,希望他不要一直這么讓她無法承受。
封飛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繼續睡吧”,說著提步離去。
蘇言看著門緩緩地合上,才緩緩躺下閉上眼睛。
本來是要留下兩個丫頭在這里照顧封飛壹的,但是卻都被封飛壹厲色趕了回去。
“這樣的丫頭,我用不起。”他冷冷地對大嫂說了這么一句,就再也不為兩個丫頭的哭求所動。
黛色的話也沒有絲毫作用,他擺明了是不要這兩個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