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頭顱自頸部被整齊切割,面容保持生前最后一刻笑燦春風的最美狀態。一雙斂盡天下星辰的男子眼眸不帶絲毫情感將她凝視。她在他的掌心,從此卻只能保持這個表情。這樣凝視著她不知多久,如同崖屹岳立的男子微微一笑,掌中瞬間火起,那等絕美容貌很快化作一團飛灰。
他信手一抄,極干凈利落將飛灰攝入一個玉瓶。如玉修長的手指結絲成絳,將玉瓶從修長頸項下貼著皮膚放入衣襟。踏云升起,撫瓶而歸,他流云寫意般輕然而嘆,“從此九天寒暑,年年無盡,朝朝相伴?!?/p>
心臟被挖出,胸口血洞猙獰,青筋污血粘連成團。旁邊幸存的侍者一片干嘔,相貌深迥邪美的紅衣男子手持利刃,一刀刀將還有熱氣冒出的心臟割成薄片,再片片嚼食入口。且食且邪笑入魅,“從此你入我腹,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舌尖將利刃邊緣血跡舔舐,帶有強大毀滅氣息的氣旋出現,無盡地獄之火冒出,燦若紅蓮的身影被包裹其中漸漸沉陷。他捐狂笑望著另一名女子,抬手迎招,“菩緹,虧你有著這樣好的名字,為了奪盡她的所有,竟不惜出賣靈魂與作為地獄使者的我交易!眼下一切已如你所愿,把你的心、你的靈魂一并交付!”
另一名本已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抬起姣好面目,眼睛卻只望著快要消失在天宇的男子身影發呆。心臟被挖,靈魂被取走的最后一刻,她低頭看了眼胸口血洞,凄慘一笑,“姐妹相稱二百年,為情暗謀一百年,如今俱無所得。若有來世,我當再與你相爭,徹底一決高下!”
云走煙消,浮冰盡碎,大地雷動。在極寒之地貯立萬年的白色宮殿群緩慢沉入海底。與之一起沒入的,還有殿前廣場上那具已經失了頭顱和心臟的女子尸體。
《九洲志》載,極北之洲,酷冷雪寒地,人跡難至。后有仙主降世,自號芳澤。芳澤主司轄花靈精怪。每步現綠,信手生蔓,笑逐花開。如此三載,令得昔日極寒之洲變成了一處綠意盎然,處處花開的世外福地。世人慕其絕世姿色,羨世外福地逍遙,競相投之。然渡海無不遇劫,更有兇猛海獸襲擊,能至其地者,千者唯一。
據出入者講述,萬里雪地之中憑起一城,以冰為墻,雖無土泥,卻能覆綠生花。雪落無情,花開有聲。芳澤主守著她的孤城過了近百年,最終出現在她身邊長相伴隨的卻是一個名叫菩緹的女子。
芳澤主喜靜,常于明月襯得廣寒宮生清輝的夜晚,一人獨坐花叢品茗飲酒。沉醉流連之際,會輕輕落吻那一朵朵她親手哺育開的花朵。世言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然于芳澤主,卻是草木有情,人難有心,她一生近花草而遠世人。故世人眼中,芳澤主便只是一株空負了絕世好容貌“無心花”。
與她相反地卻是那菩緹。若論相貌,菩緹倒是得了芳澤十之五六。幸得有她天生婉轉,熱情待人,進退有度。代掌城事十年,硬是在燦爛花事中將一片雪白宮宇建立起來。來此投靠的人居者有房,食者有糧,迎向菩緹的目光無不逢迎恭敬至極,亦此因得名“解語花”。
不出十年,這個誕生于極北之洲的城市被世人封了個極好聽的名字,花宮。
花宮的主人喚作芳主,是兩名絕世美人。美人性情殊異,一如玉冷清霜,一如明珠映世。
菩緹被稱作菩緹主,與芳澤主齊驅并駕,如同形影,同是花宮的主導人物。
花宮平時事務都由菩緹主出面,芳澤主鮮少出現在眾人面前?;▽m平時有自己一套獨到的計時方式,被稱作花歷。花歷二百年,花宮上下人等無不歡欣雀躍,平素鮮衣極妍的菩緹主這日卻意外著了一襲出塵白衣,直梳垂肩的發間亦是絲毫飾物不見。
冰門重重開,芳澤主步履無塵而來。同樣白衣素凈的二女登臨高臺,芳澤主立于當先,白衣迎風,掣香而焚,愿天地福佑花宮歲歲久安。菩緹上前引香到爐,再次退居芳澤身后?;ㄗ迳鸀榫`,食天地靈氣而存。每百年一次的花祀,上拜天下尊地,于整個花宮意義非凡。這番公然舉動已是表明花宮首主,仍是芳澤主。
花歷五百年,花祀照常舉行。焚香起,天上云落,地下火現,卻是迎來兩名陌生來客。
來者是兩名青年男子,雪衣飄逸者為天界使者喚玉葛,黑衣邪魅者則為冥界來使叫暗剎!
原來自古天地開,天、人、凡三界鼎立而存成為鐵打不破的定局??扇杖张d盛的花宮意外存在,卻漸漸有了打破這等局面的聲勢。于此,三界自是不愿坐等觀之。這番使者降臨,便是為使花宮歸入己方。
掃灑待茶,芳澤主于茶氣蒸朦間淡笑言道:“天地至大,我為蒼粟。小女子不談是非,不沾正邪,只為求得足下這片點立身地而已?!庇窀鸱髋壅?,品茗笑言:“花主只知足下片點地,卻不知天界廣闊,一目可縱盡天下河川?!蔽A身向前,“入我天界,當可成仙。到時花主能擁有的,何止是這片點地!”
暗剎將茗茶冷落一邊,目光在芳澤主臉上灼灼留連,唇角魅笑突兀有思,有著明顯骨節的手在案上輕擊不斷。芳澤主無視于他一笑,指著庭外高空清唳飛渡的兩只鶴影笑言:“天上清規多地下戾氣盛。我身如鶴,羨天地之廣,如何會自入籠中?”
暗剎立起身來笑笑,也不及看他如何動作,瞬間已立于芳澤主身側,臂摟纖腰,唇灼芙面,卻是妖嬈無比笑道:“花主眉清目冷,看來還不知世間一好,乃情欲之道。然這卻是天界首忌!與其終日與那群呆板的神仙相處,花主不如同我墜入地獄,同享那萬年情好豈非甚妙?”
那日的會商結果很是糟糕。玉葛仙家雪衣被燒去衣角,暗剎眉宇正中多了道去不了的血痕,菩緹摟著兩只被燒得幾乎成了焦炭的死鶴哭得甚是傷心,芳澤唇間還有魅香手心卻藏著一絲雪衣。
次后,四人恩怨糾纏百年。兩位芳主先后身死,花宮沉沒入萬丈海底。
花歷一千五百年。
極北之海底,一縷清光投注入。
一雙眼睛猛地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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