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璃嘉定三十一年十一月,世代與東璃友好的南淵見東璃國勢衰微,引兵來犯,夜闌沒得選擇,只得帶兵出城,御駕親征……
臨行之前,他緊緊握著夜曦的手,久久不愿松開,“曦兒,我定趕在三月漫山桃花開遍之前回來,陪你看明年桃雨紛飛……”說著看看夜曦隆起的腹部,“……只是到時候,咱們的孩子該兩個月了吧!……是我對不起你們……”
夜曦微微一笑,將一只平安符塞到他手中,也不知從何時起,她也學會了信佛,“沒關系,君傾,等到孩子出生,我會告訴他,他的父親是為了他,為了他的母親,為了東璃的千千萬萬人在決勝千里……”
她頓了頓,“只是,君傾啊!記得回來……”
夜闌將她的披風攏了攏,輕柔的撥著她額前垂下的發,“好……”
他走了幾步,停下步伐,卻沒有轉身,“等我……”
“好……”她淡淡的答。
那一日,落葉滿天,卷盡了塵世狂沙,依稀記得她依舊一襲紅衣,立于風中,目送著長長的隊伍出城……
自古多少情癡,都付笑談中……
他無法想象,沒了她的世界,該有多難熬……
夜曦躺在床上,看著枕邊那一箱的落宣信箋,再看看身邊躺著的這個柔軟的小人,輕輕笑了笑,她披起狐裘,望著平鋪的窗下素宣,起筆:“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雪地早已銀白,君卻在外風餐露宿,心心盼君歸矣……妻”,未干的字墨在冬風中明朗入眼,她小心翼翼的將信箋塞入竹筒,放飛了窗上那只白鴿……
新春又至,只是,這場戰爭比預測的要長了很多,空曠的東璃皇宮,偌大的紅墻宮邸,只是,沒了那個人的身影,顯得異常冷情,來來回回的有人穿梭著,請安,添茶……看得夜曦都乏了……
只得拿起那些讀了一遍又一遍的信箋細細端詳……揣測著他寫下這些句子的喜怒哀樂,看著看著,便有想法涌入心頭,若此時他在身旁,該多好……
……
驚嘆之余,恍一抬頭,才發現,枝上的桃花已經開始冒芽,零星綻放,“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那么久了,只是,我的夫君……此刻,你在哪?”
東璃嘉定三十二年三月初一,一只信鴿急迫的落在夜曦寢殿窗上,她看完信箋,安靜的臉上表情越來越陰沉……
“來人,照看好皇子……”她一個包袱挎到肩上,冷冷的命令著。
“娘娘,你這是要去哪?”離殤看她這架勢,慌了……
“不該問的別問……”夜曦冷冷的瞟了她一眼,越了過去,直直的走了出去。
離殤知道,只要夜曦是這個表情,一定是發生什么大事了……
“娘娘剛剛誕下皇子,不宜遠行……”雖說自家小姐不好惹,可皇上更是不好惹……特別是遇上關于皇后的事,更是一絲回旋的余地也無,這可是整個東璃都心知肚明的事……
“我有要事,必須回龍騰一躺……”對她來說,這便是交代了,可離殤哪敢如此和夜闌稟告,天底下,怕是只有她夜曦敢如此和夜闌說話吧!
離殤愣了一愣,“龍騰?可你是……”她話還未說完,夜曦已經一個飛身,消失在皇宮深處……
離殤看了看搖籃里的孩子,沉了沉眉,“離魅,趕緊去通知皇上,娘娘去龍騰了……”她想了想,加了句,“記住,盡快讓陛下知曉……”
“什么?”
離殤狠狠催促著,“還不快去……”
他們都清楚,要是自家小姐受到什么損傷,那人回來不會輕饒他
們不說,他們也無法和去世的夜絕交代……
營帳之中,一襲青衣之人捏緊了手中的字條,狠狠的錘在桌上……
“曦兒,到底有何要事,值得你拋下孩子,親自前往……”
他放不下戰事,更放不下夜曦……
“讓統帥進來見我……”
輸贏不重要,可他不能讓她有事……
刑場之上,一女子傲然而立,“祭冥,別讓我為難,說……祭靈閣閣主是誰……”
祭冥悲愴的朝向天空,“哈哈哈……我讓你為難?……”,一低頭,淚劃過了眼角……
那女子轉過身去……
“哦,時辰快到了……”監斬的官員小聲提醒著……
那女子點點頭,微微擺了擺手,“行刑……”
幾日之前:
“慢著,剛剛大人抓的那幾位乃是在下的朋友,不知能否看在陌某面子上,賣鄙人一個情面?”白衣男子慢慢走上湖心亭子,輕言細語的說著。
“陌公子……,他們四個人可是祭靈閣逆黨?你得有多大的面子才能要求放了他們?”
他一只折扇撐開,“呵呵……這個嘛,是沒多大薄面,不知整個龍騰近乎一半的貿易通商夠不夠?”
他折扇撐著腦袋,“來呀,今日吾故人遭遇不幸,吾心甚是難受,讓陌氏名下所有的商鋪全數關門……記住,全數……要是少了一家,提頭來見……”
其他人可能不清楚,可幕后那人不可能不知道,只要陌風一下令,整個龍騰立刻會陷入慌亂,頃刻間土崩瓦解……到時,國將不國……
千傲怎會不知,所以他早就作了準備,只等著陌風往里面鉆……
怕是他早就知道了陌風和祭靈閣的關系了吧!
這次,他們都敗了……
市集旁邊高樓上,立著一位紅衣翩躚的少年,他雙手緊握著欄桿,高高束起的長發在微冷的東風中輕擺,風中隱隱傳來模糊的風鈴聲音,清泠,悠婉……
鈴起,令起……
這是他們都心照不宣的暗語……
場上的四人立即回頭張望……
“她……還是來了……”
刑場上那女子回過頭來,臉上漾著笑意,“終于來了……”
“行刑……”
話音還未落,五支短箭破空而來,“咻咻咻……”穩穩射中了舉刀之人的手臂,鋼刀落地……
“有人劫法場……”,看著越來越亂的場地,夜曦滿意一笑……
她拿起銀色面具,輕輕覆在臉上,遮住冰冷的眸……
她抱著清歌,“注定又要造一場殺孽了……”,唇邊揚起嗜血的笑意……“我們都沒得選,不是嗎?”
“主子,我知道是你來了……”場上的祭冥四處張望,最后目光落在遠處的樓上,“只是,請不要再費力了,我們的筋脈都已經盡毀……”他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嗚咽,“只是,祭冥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是我,將我們六人曾經共同細心經營的港灣毀了……主子,今生能遇到你,遇到你們,祭冥很高興,是你給了我們五個無家可歸的人一個家……您的大恩,今生怕是不能再報了,來生,來生吧!……祭冥定親自跪在你面前,請罪……只是到時候,你別不要祭冥才是……”他拾起地上鋼刀,朝脖子一抹,濺起的殘紅血腥噴灑到地上一方土地上……
夜曦緊緊的捂住嘴唇,遠遠的看著那個倒下的身軀,“祭冥……”
其余三人相視一眼,“主子,屬下先走一步了……”
“生為君生,死為君死……此誓言只能來生再履行了……”
夜曦緊緊扣著七弦清歌的琴身“不要……”,只是,她的呼聲淹沒在了那四人最后的那聲“保重”里……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門派從此將不復存在了,世事變化得如此之快……
龍騰六十一年二月二十八恰逢東璃嘉定三十二年,武林中最神秘陰狠門派之首的祭靈閣一夕之間被朝廷剿滅,一干人等就地處決,其核心黨羽收監,于三月初五紛紛押至午門外,斬首示眾,只是十分令人不解,還未行刑,四人皆揮刀自刎……目前,不知何故……
猶記得那些年,她如是說:“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入了我閣,便要生為吾生,死為吾死……”
那五個人拿起桌上刀子,刺破手指,將帶血的酒碗一飲而盡,“生為君生,死為君死……絕無怨言……”
話還猶在,可人已不復……
原來,她和他們之間有著那么多的回憶……原來她早就視他們為家人,原來她……
可現在,什么都沒了,晚了……
“來呀,將尸首掉到成門上示眾……”
夜曦緊緊的捏著掌心,指甲嵌進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