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長得棱角分明,雖然皮膚白皙,但是那健碩的身材卻昭示著健康的體魄,亢凱的臉上還帶著幾分稚嫩,或許是因為他的娃娃臉,總讓羽覺得他年紀尚幼,一張櫻桃紅的大嘴,看起來倒真有幾分可愛的感覺。
亢凱據理力爭道,“你說這無事閣掛羊頭賣狗肉也罷,為氏族服務也好,但若是沒有這王上御賜的‘暢所欲言’匾,恐怕你這一輩子連站在這里和諸多氏族子弟一論高低的機會都不會有。”
眾人皆看出了亢凱的氏族身份,眼下他說的這番話,卻也是事實,諸人皆覺得無可反駁。
那男子虎視眈眈的看著亢凱,又開始慷慨陳詞,“如果說這無事閣只是為了讓我們這些寒門子弟有機會和你們這些貴族同坐一室,這份尊榮,我可享受不起。”
亢凱不以為意的嗤笑一聲,“開口閉口就是貴族、寒門,我看你不像是來論事的,倒像是來找茬。”
在場有些人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聲,確實這男子有些胡攪蠻纏,男子卻旁若無人,繼續說道,“你們這些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那你能有辦法證明這無事閣并非名不副實嗎?”
面對男子的咄咄逼人,亢凱倒是從容不迫,“很簡單,既然你這么不滿意也不相信這無事閣,我們何不就以這無事閣為主題,來辯一辯它究竟有何作用。”
廳中眾人都拍手叫好,那男子首先開口道,“要我說,這無事閣無非是為氏族而服務的工具。在座諸人不是來看熱鬧的,就是想結交貴胄氏族,借助他們步入仕途的,再不然就是郁郁不得志,想要抒發自己政見,還是想通過這無事閣入仕為官的。”
廳中瞬間像是炸開了鍋,眾人紛紛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人說的話雖然難聽,卻是個大實話。
亢凱微微蹙眉,一時間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這男子說的是事實,似乎無論怎么回答,結果還是如同男子先前所言一樣。
男子有些目空一切的輕狂,看到臺下諸人都不言語,當下冷冷一笑,“還有人要駁斥我的言論嗎?”
就在此時,只聽見二樓雅間傳來聲音,沒錯,此人正是無事閣的老板羽,羽的聲音透著清冷與沉穩,“既然無人接公子的論題,在下愿意一試,公子可聽仔細了。”
羽接著有條不紊的緩緩道,“在下想先請問公子可是覺得這無事閣就如同諸犍王氐澈的耳目喉舌、左膀右臂,實乃王家走狗?”
男子雖正是這個意思,但是被羽這么赤裸裸的說出來,還是有些吃驚。特別是她竟還直呼了諸犍王的姓名,要知道這可是殺頭的大罪,所以眾人一時間都有些詫異與驚喜。這無事閣的老板如此與眾不同,自然這無事閣也可想而知,并非泛泛之居。
氐澈在一旁忍住笑意的看著羽,真不知道這個小家伙又有什么謬論,反正他在神仙居十幾年來,每次和她斗嘴都吃了癟,現在看到有人在下面等著挨槍子,他又何樂而不為觀之呢。
“是又如何?”男子接道。
羽一聲輕笑,“那么在下便繼續說下去了。第一、僅憑在下剛才那番話,便已經足夠死千百次了,如今在下卻好好的坐在這里,這說明,在這無事閣中確實是可以暢所欲言,萬言無罪的。所以,這就駁了公子無事閣掛羊頭賣狗肉之嫌。”
羽泰然自若的繼續說道,“第二,我是想說說公子對于眾人所來無事閣目的的駁斥,我們無事閣敞開門做生意,自然會有形形色色的人前來。不論是做什么行業,都會有不同的人來來往往,若是到了我無事閣就變成了萬分功利,公子難道不覺得對我這個老板有些不尊重和不公平嗎?”
她頓了頓,繼續平靜的說道,“再說了,若是真的有人在此處因為才高八斗,能做有益于百姓的事情而被破格錄取,這也不得不說是現如今選官制度的突破。
只有當越來越多來自的民間的聲音進入到朝堂,真正的言論自由,真正的百姓心聲,才能被當權者所知曉,這個國家,也才會進步。”
聽到她這一番駁斥,有些一開始本就存了入仕心里的人,瞬間又充滿了希望,倒沒有了先前的面紅耳赤。
不等那男子反駁,她繼續說道,“請公子聽完在下說第三點,這第三,我倒是想駁斥公子還未說出來的心中之想,就是對于不同等級——貴族和寒門的荒謬想法。”
聽到此處,在座諸人都被她弄得興致勃勃,聽得津津有味,就連坐在一旁的幾個人,也很想知道羽到底有什么辦法來解這個剪不斷理還亂的難題。
羽胸有成竹道,“現在你覺得普天之下有權有勢的地方都是王室的耳目喉舌,那么,諸位不妨設想一下,即使沒有了王,這個世界上難道就不存在等級了嗎?難道就不存在階級矛盾了嗎?”
一語激起千層浪,就連房中的三王也有些詫異,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還真只有這個女人敢這么肆無忌憚的說出來。
廳中諸人面面相覷,一時間又是害怕又是擔憂,但卻偏偏沒人敢,也沒人能將這話接下去。就連先前那口若懸河的男子,此刻也變成啞巴。
羽低低一笑,緩解了一下氣氛,接著說道,“每個國家都有屬于自己的不同等級,無論是哪個階級成為了統治階級,他們都會有控制被統治階級的方法,所以與其不斷的自怨自艾或是敵視統治階級,倒不如學著將自己變得更強。因為只有這樣,無論處于誰當政或哪些人當政的時期,你都必定會是統治著其他階級的一員!”
想不到羽還有這樣的見解,先前那些有些躍躍欲試的寒門子弟,此刻仿佛是被打了雞血,更加賣力的支持著她的發言。
“所謂時時有矛盾,事事有矛盾,所以無論是哪幾個階級同時存在于我們的國家之中,都一定會產生階級矛盾。但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矛盾的存在,我們的社會才會發展。
就如同現如今我們在這里辯論,若是沒有兩種不同聲音的出現,那么事物就會永遠保持著它原本的樣貌,我們永遠只會認為某一種事物形態是對的,我們認為它對,并不是因為它最好,而是因為人們已經適應了。
人最怕的就是適應,一旦適應了就會害怕改變,因為適應一個新的體系需要很久,還得冒著再次失敗的危險,大多數人都不是勇者,他們只想安樂平安的度過自己短暫的一生。所以哪怕是現行的體系已經瀕臨崩潰,不管是氏族還是平民,在此刻往往都會被人性的弱點所戰勝,忘記人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道理,直到他們所固守已久的體系完全崩潰,才會發現自己已經被這個時代所拋棄。所以只有通過優勝劣汰,才能得到更好更先進的社會制度和社會體系,這也正是我們在這里辯論的目的。”
羽滿意的掃視了目瞪口呆的眾人,心中又不免閃過一絲憂慮與苦澀,這個世界簡單粗暴的社會制度早已經不能適應需求,它束縛著生產力的發展,束縛著社會的進步,可是面對在風雨飄搖中掙扎的王朝和這些極具野心想要復興王朝的王者,她卻有著一種油然而生的無力感。因為這就是現實,她可以掙扎,可是卻無力回天。
羽收起心中的悲愴,做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簡單一點說,就是階級永不會消亡,只會從一種形式轉化為另外一種形式,并且不斷轉換著,通過一次又一次的矛盾、推翻和建立來完善我們的體制,形成一個更好的社會機制。”她莞爾一笑,試圖將話題變得輕松一些,“所以話說回來,不同的等級都有自己的榮譽,又何必妄自菲薄,容忍自擾呢。”
羽一席話說完,剛剛故意抬杠的男子在臺上顯然已完全站不住,在眾人的哄鬧中便悻悻的離開了。經過羽這么一番慷慨陳詞,廳里的氣氛算是完全被調動起來了,諸人接過羽的話,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
而在二樓,幾人也是對羽的字字珠璣也佩服的五體投地。女宓眨巴眨巴眼睛,“小羽,你不做王而做王后,真是太可惜了!就你這口才,還不把所有的人都忽悠過去。”
羽清了清嗓子,“宓宓,忽悠這詞不能亂用,上次我不是給你解釋過是什么意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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