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沐殿的偏殿外，晨玨目送藍霞的背影離開。主上天天對著這幅面容，竟然還沒動起殺機。她推開偏殿的門，里面傳出主上不耐煩的訓斥，“誰讓你進來的！”

晨玨關好殿門，走到榻前，把手杖立在一側。“主上，是我。”

男子翻過身，看到是晨玨并沒有半分的喜悅，臉上依舊是還沒散去的怒氣。起身扯過黑色的褂子披上，“你來作甚？”

晨玨在榻邊坐下，并沒怎么把主上放在眼里。“來看看主上是否又心慈手軟了。面對她，您居然幾次都下不了手。”

男子下榻走到窗前，推開窗。又是雨，漫天的雨。到處都是濕淋淋的，眼前是只有樹木的庭院，再鮮艷的花朵種在這里也會被雨水泡爛了根。這個國家還真是讓人頭疼。外圍的戈壁，又會有多少的饑民。想到這里，男子粗暴地摔上窗戶。憑什么東之嵐國就能那么平靜的生活，憑什么？

“主上不要拿窗子出氣了，你若殺了藍霞，便是毀掉了他們前世今生的緣分。那我們的大計也不會被任何人破壞了。”

“任何人？”男子冷哼一聲，“若是天帝不讓你成功，你費勁心力也不過是徒勞。”

這男子便是西之滄國的國君，柳禹。晨玨則是天帝賜予西之滄國的祭司。

晨玨低著頭，青絲披散著并未梳髻，身上是冷色的寬袖長袍，幾種顏色混在一起看不出花紋。眉心有一粒小小的紅痣，讓她冷峻的臉龐稍顯秀氣。可她說話的語氣冷森，聽不出半點感情。“世子若想回國，藍霞一定得死！”

柳禹背對她揮了揮手，晨玨領會，退出了偏殿。晨玨剛關上殿門，柳禹就憤怒地隔空打翻了桌子。

沒有人會比他更難受，他攤開自己的手掌，有無數的血滴濺在他的手上。柳禹驚恐地看著這些血滴，它們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他握緊了拳頭，把這些血滴藏起來。外面是淅淅瀝瀝的雨聲，殿里是柳禹歇斯底里地叫喊。

晨玨在殿外的長廊上站了很久，直到聽到柳禹的叫喊才離開。晨玨站在庭院里的房檐下，思緒飛的老遠。又是藍霞的那張臉，和記憶中的那張臉相差無幾。每次藍霞來之前她都會費好大的一番功夫勸說柳禹，可結果通常都是一樣的失敗。是愧疚，或者是負罪感。柳禹不能正視藍霞，更不能正視自己滿手的血腥。晨玨一揮手，結界在庭院的上空張開。她雙手合十，然后打開結印，一縷類似陽光的光芒從晨玨的掌心射出，光芒照過池里的荷花，荷花抬頭現出一絲生機。

荷花，是西之滄國中心唯一能長期存活的花。蒼沐殿處處可見荷花，不管是庭院里還是宮殿內。晨玨回想，大概就是柳禹飛仙之后才有了這么多的荷花吧。她收回光芒，解了結界。連綿的雨滴打的荷花抬不起頭，又蔫蔫地低下去。

晨玨伸出手，冰涼的雨滴落在她的手心。

藍霞回到住處就把桌子搬到了廊下，面前是種滿荷花的水池，雨滴落進池水，沒有片刻的寧靜。藍霞實在是受不了屋子里蠟燭的味道，泡上一壺好茶就在廊下品茶觀雨。翠穎覺得這樣太過單調，取了琴來，把藍霞教給她的曲子都奏了一遍。

“翠穎，這里的冬天會下雪么？”藍霞沒來由的問了一句。

翠穎停了手下的動作，很認真的開始思考。“大抵是不會下雪的，因為這里只有雨季。”

“你倒是認真的想著呢。”

“小姐要想看雪的話，我們可以順路去北之茫國看雪，小住上幾個月。”

藍霞放下茶杯，攏了攏袖口。“翠穎，我們進去吧。”

遣走了翠穎，藍霞換了一套藍色的輕羅衣裙，抱著一本詩詞倚著床榻。看不到兩句，藍霞就被窗外的雨聲擾了心神，窗戶開著，雨聲源源不斷地傳進來。桌上的燭火也被風吹著忽明忽暗，藍霞索性合上了書。手里擺弄著紗帳，腦子里想著那個怪人。

大抵是回不去東之嵐國了。藍霞心里想著，手心緊攥著紗帳。從來到西之滄國就處處透露著古怪，每天只是請她去談心，下棋。一來就是半年，雖然藍霞是歌舞坊里有名的名角，可從未遇到過這么奇怪的客人。攥的久了，手心生生的疼，她攤開手心，紗帳已經皺的不成樣子。藍霞把紗帳丟在一旁，心煩的不行，走到屋中自顧自的跳起舞。

甩袖，轉身，回眸。藍霞一邊跳一邊頌詩。

“陰雨霖鈴未有歇

池中淚，荷語

火光隨風擺

紅袖蹙娥眉

遙看星月寄相思

奈何云遮蔽，星移位”

耳邊傳來一陣風聲，一枚藍色的梅花鏢釘在藍霞身后的柱子上。藍霞收斂了神色，取下鏢上的字條。只有四個字，藍霞看后就用燭火燒成了灰。

“翠穎。”藍霞一喚，翠穎就急忙推門進來，“收拾東西，我們今晚就走。”

“小姐？”翠穎不太明白藍霞的意思，“我們可以走了？”

“本就不是這里的人，走是早晚的事，你快去收拾東西罷。”

約摸著是剛入了夜，翠穎拎著兩個包袱和藍霞偷偷溜出了庭院，庭院外并沒人看守，倒是讓翠穎松了一口氣。還沒走出城，就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城門口，靜候她們。車夫用黑布蒙著面，翠穎大驚失色地擋在藍霞前面，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

“翠穎，沒事的，他是來接我們回去的車夫。”藍霞拍了拍翠穎的肩膀，示意她放心。

“來的這樣晚，有人阻攔？”車夫的聲音聽來蒼老嘶啞，讓藍霞不自覺笑了出來。“你笑什么！”

“沒什么。”轉頭吩咐翠穎，“快上車。”

策長鞭，馬嘶鳴。馬車的顛簸讓翠穎很快就有了睡意，她垂著頭，又不敢真的睡著。藍霞現在倒是清醒的很，她知道不會這么順利就離開西之滄國，一定有麻煩從后面馬不停蹄地追上來。還在想著，車外就發出不尋常的動靜，藍霞心知不妙，一個手刀就打昏了翠穎，讓她安心地躺在馬車里。藍霞一個飛身躍出馬車，就在她落地的瞬間，車夫也勒緊了韁繩。

帶隊追來的就是經常接藍霞去蒼沐殿的領頭的，所有人都穿著夜行衣，大概有十個人。藍霞細看了幾眼，果然都是術法者。她向后挪了一小步，道：“幾位追了這么久，有何要事？”

“祭司有命，姑娘不能離開西之滄國，否則……”領頭人明顯猶豫了一下，“否則殺無赦。”

“是么？那我一定要走呢？你們攔得住？”

“跟他們廢話什么。”車夫耐不住脾氣，大喊了一句。“不過都是些不中用的術法者而已！”

藍霞看出車夫已經沒了耐性，只能速速了結這些麻煩了。她右手探到腰間，抽出一柄長劍，劍身薄如蟬翼，柔韌有度，確是適合女子貼身收藏。領頭的見藍霞拔劍，這才恍然大悟。“你是劍客？”

“既然看到了，就別想活著離開這里。”

語畢，只見劍光閃爍，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取了領頭人的首級。剩下的九個人面面相覷，都不敢再上前。雖然術法者有仙法能保護自己，可這女劍客的動作太快，下手又直取性命，誰也沒把握能在劍尖刺來之前打開一道結界。藍霞把劍收回身側，只有劍尖沾了幾滴鮮血，她目光冷森地掃過眾人的臉，問道，“還有人要阻我么？”

藍霞的話音還沒落地，車夫就凌空跳起，手執九枚梅花鏢一齊打出。飛鏢入喉，立即斃命。藍霞收了劍，臉上似有不悅。也沒多說什么，就又坐回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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