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月時間安梓墨與君慕華都寄居在燁華殿中，玉沁心知他二人身份，卻無特別照拂和關注，只任由他們隨處游歷。安梓墨未曾向君慕華透露過自己的身份，她也是默契的從不提起。

玉沁多在后園散步，每經過曼珠沙華的花圃時都能看到君慕華長身直立，白色裙擺隨風擺動。她眼神憂郁多愁，似有太多苦痛過去。

“慕華殿下又在此處賞花？”

君慕華聽出是玉沁的聲音，轉過身屈膝行禮，“玉沁陛下今日也來賞花么？”

“我聽說你日日在此賞花，每當花瓣飄落便眉頭緊鎖，特來辨個真假。誰知道，果真如此呢。”

君慕華臉上仍是恭敬的表情，沒有尷尬也沒有羞惱?！懊慨斂吹竭@些紅花，我便想起北之茫國的大片紅梅。梅花似他，清高孤傲?！彼卓粗辶恋奶炜?，“這一月時間真是多謝玉沁陛下照顧了，我想也是時候該啟程離開了?！?/p>

“你不等梓墨殿下一同離去么？”

“本就不是一路人，又何必要繼續糾纏呢?！彼f話時手指不經意地觸碰到左邊眉毛，“東之梅已經快要顯現，再不離開只怕又會有不少麻煩?！?/p>

“你我本屬四國不同陣營，如今能夠相聚在此也算有不小的緣分，今日一別不知再見又是何期。不如今日我設宴，我們三人把酒言歡吧?！庇袂哒f的開心，卻沒有在意君慕華的表情。

“玉沁陛下，術法者不可飲酒，你又是一國之君，仙長之首，該以身作則才是。其實不必如此麻煩，緣起緣滅，相聚合離，自有定數。”她整理好衣擺，對玉沁行了一個大禮，沿著石頭小道出了燁華殿。

徽郡之外的花田里，夕陽之下，黑衣的安梓墨負手而立。他今日并未束發，及腰的青絲垂在腦后，除了身形魁梧之外，遠看更像一名女子。花田中唯有一顆參天大樹，樹木枝葉繁盛，樹干粗壯結實，是這紅花叢中唯一一點旁色。安梓墨背靠樹干，好像在等著誰。

白衣飄入眼前，還是那張不變的從容的臉龐，她眼中仍是那般堅強，不輸任何男兒。

“終于來了?！卑茶髂曇舯绕綍r溫柔許多，目光中也是柔情不減。“其實燁華殿中的花匠照看的再好，那花也不如這里的半分。我想你今日多半會來這里，是最后一面吧？”

君慕華點點頭，她還是如初見那天一樣，一身白衣，手中握著翠玉長笛。她看安梓墨散著青絲，問道：“為何今日不曾束發？”

“我想你今日終要離去，想著能否讓你為我束一次冠？”

“我？”她的表情有幾分尷尬，“我還未曾為男子束過發呢?！?/p>

“那就有勞了?！?/p>

安梓墨席地而坐，君慕華在他身后半蹲著。她用隨身的梳子一點一點將碎發梳理辮起，手指纏著發絲輕繞兩圈，挽好發髻，將烏金發冠替他戴好。她站在他面前，左看看右瞧瞧，最后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不行不行，這發冠都被我戴歪了，我就說我不擅長這個。”

安梓墨見她笑的開懷，無所謂地搖搖頭道：“只要是你替我梳的就好。君慕華，在你離開之前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p>

君慕華將長笛放在唇邊，點頭示意他說下去。輕悠之聲婉轉而出，余暉之下，在他二人的身上籠上一層淡淡的血紅之色。

“我不是普通的術法者在外游歷，而是西之滄國的繼任儲君?！彼娋饺A的面容平靜，沒有半分的驚訝。“我想你也是早就知道的，能隨意出入燁華殿的多半都是有些身份的仙者。”

君慕華點點頭，目光與他相對。他低下頭，“不知為何，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格外親切，你一身白衣站在紅花中，清寡又不失清麗。我本想著你是個尋常女子，可你行抱拳之禮我便知曉你也是個術法者。你自報家門是東國儲君之時，我心中五味陳雜，當真是造化弄人。我們四國的國君是不可能在繼任之后再相見的，可命運偏偏讓我們以儲君的身份相識。這一月時間，我們朝夕相處，我心中早已……”

笛聲戛然而止，君慕華的手立在安梓墨面前，她面上還是那般淡然，只是眉頭蹙地極緊。

“梓墨殿下，你我相處的緣分已盡，也是時候該分別了。”

“如果我們可以放棄現在的身份，難道不可以成為世間的神仙眷侶么？”

她垂下眼簾，“你眸中已現赤紅之色，赤炎之瞳是西國儲君的象征，這個尊貴的身份不是你想舍就能舍得掉的。難道你要讓西國的百姓得不到繼任的儲君，再白白苦等百年之久么？凡人的性命，不過短短數十寒暑。還望梓墨殿下能以蒼生的福祉為先?！?/p>

“君慕華！”安梓墨逼近她，牢牢抓住她的肩膀，“你不過是還念著你的師兄，你對他如此難以忘懷，就不愿給我一個機會么？”

“從修習法術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沒有資格再談論感情了。你忘了么？術法者是要斷情絕愛的，這是九重天上的天帝所定下的教條，此乃天道。”

“如果我先遇見你呢？”

她的笑淹沒在最后一抹殘陽里，整個人身上都是深邃的紅色，與花海融為一體。她開口道：“沒有如果，他已經在那里了。”

安梓墨松開她的肩膀，在最后的一眼里將她的樣子全部刻在心底。他的雙眸開始變為赤紅，如血染就。

“我聽說繼承赤炎之瞳的人會漸漸迷失自我，被這如血的雙眸牽引，暴戾乖張。你本是這樣一個儒雅風度的人，希望下次相見時，你還是曾經的你?！彼f完，手指撫上左眉，“東之梅也已經綻放，四國大局已定。東之梅，西之炎，北之玲瓏，南之月。”

起風了，花野之中卷起無數落英，安梓墨的眼神變得柔和，他望盡最后一眼。

“你我真要在此訣別么？”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