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景看的久了終究會厭,更何況作為一個病人,天天守在窗前盼著能早些康復。這十余天里,青軒每日都伏在窗前,掰著手指頭數著時辰等到半夏來送藥。好不容易吃了藥可以睡一下,可屋內燭火不息,只能瞪著眼睛又盼來了紫蘇送飯。
今日的伙食倒是比平時好了不少,青軒質詢的目光一挪向紫蘇,她立刻笑得好像花兒一般。
“又是什么喜事啊,紫蘇姐姐?”
紫蘇笑著,一邊布菜一邊答道:“家里來了貴客,今日便多做了幾道菜。當家說了靈溪公子為了養身子整日都吃的太過寡淡,今日也讓你沾沾葷腥。這不,平時見不到的葷菜我都給你特意夾了幾樣。”
青軒拿起筷子,將紫蘇布好的菜放進口中慢慢咀嚼,多日未食葷菜,乍一吃還覺得有幾絲腥味,有些倒了胃口。他見紫蘇臉上的笑意未退,繼續問道:“可是,我看姐姐笑的不是這件事吧?”
“我笑的是半夏那丫頭。”
“半夏?”
“她今天陪當家出門迎客的時候本來穿著一件白底紅花的家常衣裳,在別人看來也算是大方可人。可她見到那貴客的模樣之后趕忙回到房間換了一身大紅色的衣裙,剛才又在宴客之時彈琴獻舞,與她平時的高傲樣子大有不同。”紫蘇看青軒不再夾菜,為他倒了一杯清茶。“我便打趣她是不是看上了那貴客,誰知道她居然臉紅著跑回了房間,真是稀罕呢。”
“紫蘇姐姐可知那貴客的身份么?”
紫蘇仔細思索了一番,“倒是沒聽當家提起過,只聽他自稱陵銘……”
司馬靈風關好書房的門,對著陵銘俯身叩頭,久久不敢起身。陵銘也并不喚他起身,解去身上的紅色斗篷,隨處一搭,就在書架前駐足。書架上多是解毒的書籍,每一頁上都有不少批注,還有幾頁更是書頁殘破,想是翻得次數太多。
“司馬當家常常研究用毒之術么?”陵銘的聲音自他頭頂而下,他又伏地更低了些。
“回殿下,草民不過是研究解毒之術,為救內子而已。”
“起來吧,不必一直行此大禮。我此次算是微服出行,你待我如普通客人就好。”
司馬靈風聽到陵銘如此說,心中的大石這才放下,緩緩起身跟在陵銘身后,仍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尊夫人是中了什么毒?”陵銘將書冊放回原處,側身又轉去另一面。問話時目光并沒有刻意地挪向司馬靈風。
“伍華奇散。”
陵銘手下的動作一滯,他周游四國,當然聽說過這種奇毒的,無色無嗅常取人性命于無形之間。只是此毒雖然厲害,卻是極難得到的,能用這種毒來害人,想必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是仇家所為么?”
“說出來也不怕殿下笑話,是家中內斗。四方的勢力日趨強大,以我本家的實力實在是很難掌控他們。”
“我聽父王和月溟子都提起過,奇商雖然只系龐大,但常年來都是靠本家的當家來運營操作。想讓實力雄厚的四方勢力乖乖的俯首聽命,一是人質,二是姻親。你們每隔三四年便會更換身邊輔佐的掌權人,就是害怕他們對本家過于熟悉發生內亂。當家成年之后,四方勢力都會將家中的稚子寄養在本家,美其名曰是為了甄選撫育新的當家,其實也不過是牽制罷了。這和帝王的權衡之術沒有分毫差別。”
聽陵銘分析的入骨三分,司馬靈風心中拜服,“可是我的情況又不太相同。”
“不同?難道尊夫人不是被四方勢力所害,而是被本家中人所傷么?”
“我的夫人并不是司馬家族中人,而是被我從外面帶回來的一名孤女。”
陵銘心中一片清明,在家族的利益漩渦中司馬靈風失去的不只是他的夫人,還有對這個家族所有的感情,包括仇恨。
“對了,青軒在你這里可好?”不想繼續那個沉重的話題,陵銘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攏著窗邊的一盆紅花問到。
“靈溪是我胞弟,我自然是照顧妥當。殿下此行是為他而來吧。”
“我只是顧念他的身子,以前因為是兩個星魂承載在同一軀體所以他身子弱些,現在安梓墨已經破除封印,想必青軒的身體也不似從前那般孱弱了吧。”
司馬靈風蹙起眉頭,讓陵銘察覺到幾分不妥。“怎么?莫不是青軒的身體有什么問題吧?”
“殿下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積雪庭院中,青軒手中抱著暖爐,依偎在皮裘之中,他將自己包在一個紅色的結界里,讓寒意全部停在外面。眼看夕陽已停在山巔,院落中的他還是不愿回去。太陽下山之后,寒意更盛,那薄薄一層的紅色結界眼看著就要消散。濃烈的寒意讓他渾身為之一顫,身體本能地開始咳嗽。
“你在等我么?”陵銘抬手一劃,在原本紅色的結界外又加上一層青色的結界。“這樣的雪夜,很適合朋友重聚呢。”
青軒放下暖爐,攏緊了身上的貂絨斗篷,“這不特意備好了炭爐,準備為你煮上一壺茶,聊一聊那些我不知道的事。”
“我沒想到你體內居然還殘存著一些仙法,能夠維持這樣的結界。”
青軒將銅壺置于炭爐之上,將茶碗打開,捻起幾片茶葉放入其中。“我不太會煮茶,你便將就著喝吧。還有這結界不是我的仙法,而是紫蘇的。在安梓墨破膛而出之時,我已經喪失了所有的仙法。不過這樣也好,待在這司馬本家里做一個清閑少爺,比起以往顛沛流離的日子不知好上多少倍。”
雖然聽青軒這樣說,但陵銘還是察覺到他內心的苦悲之態,心下不忍,問道:“你想離開這里么?如果想,我可以幫你。”
“離開這里?我還能去哪里?我師父是西之滄國的人,如今已陪著她的儲君殿下回到故國。這司馬本家原本就是我應該長大的地方,能在二十年后重新回來,也算是一個家吧。若真的離開這里,四國之內,哪里有我的歸處啊。”
“你可以跟我同去落茫殿。”
青軒頷首一笑,“我也猜到個大概,看你現在的衣著,暗藏龍紋,玄黑為主,大概是被祭司選中成為繼任儲君了吧。”銅壺的壺嘴冒出些許熱氣,他將銅壺提起倒滿茶碗,茶葉清香之氣撲鼻而來。“如果可以,我更想待在這里,也許還能成為你登基后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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