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祈平時的工作其實很清閑,多半時間都是在書庫里,研究歷法,改善不足。這許多年來都是如此,也就習慣了安靜的日子。可現在卻不太一樣了,新主初入霧茗殿,祭司恢復了他太師最正常不過的工作,教授新主為君之道。
可要怎么教,鄭祈真的是毫無頭緒。他一早就去慶嵐的寢殿外等候,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就宣他進去了。還是那樣鮮艷的紅色紗幔,與百年前并無異樣。鄭祈被宮人引著到了內堂里,慶嵐穿著一身素色的棉布袍子坐在桌前正在用早膳。
不妥,真是不妥。因為若駒也在,他還抱著酒葫蘆大口飲酒。
“臣,鄭祈,拜見殿下,祭司。”鄭祈聲如洪鐘,而且還特意拉長了語調。
“起來吧,太師不必如此多禮。”慶嵐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就讓鄭祈起身了。她瞅著一大桌子的菜,眼里還真是煩憂。“太師,儲君的早膳需要這樣么?會不會太奢侈了?”
“回殿下,這是東國國君的定制,膳食要符合當政者的身份。”
就聽若駒笑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了么,這是規矩,還以為我騙你么?”
“酒鬼的話能有幾分可信,我當然更相信鄭太師一些。”
“就算我是酒鬼,好歹也當過好些年的大將軍吧,憑什么不信我?”若駒的反駁當真是毫無說服力。
鄭祈正色道:“還請祭司能夠聽我一言,您以前是將軍,飲酒自然不算越界。但您現在身份貴重,又是第一次輔佐新主,有些舊習還是能改則改。飲酒乃是大忌,我不修法術也知道會損耗修為,還望您能為天下臣民珍重自身。”
若駒只好憨笑地舉著酒葫蘆回道:“舊習,舊習,一定改。”心里卻是感嘆道:看來這個太師不僅要去了慶嵐的毛病,也打算連我一起收拾掉啊。
慶嵐此刻當然是幸災樂禍,忍不住落井下石,“太師訓誡的是,這個酒鬼祭司是需要好好管教才對。”
“但是殿下也不能隨著祭司一起胡鬧,你二人多處都需要改正。”
一本正經的鄭祈讓慶嵐跟若駒感到茫然無措,當然這只是一個開始。隨著她正式登基,國家漸漸進入正軌,只怕還是有更多的規矩在等著他們。就在慶嵐頭痛著要如何面對接下來的日子之時,鄭祈已經開始履行自己的職責。
“既然殿下尊我為帝師,那臣就不得不肩負起教導殿下的責任。有些規矩,不僅是我們百官要遵守,就連殿下也要遵守。有些儀仗和規模也許殿下不能接受,但這些都是天子之禮,萬不可荒廢。就如這一桌一十二道早膳菜式,五葷五素一湯一甜品就是東國建國以來的定制。再如殿下現在的衣著實在是不符身份,身邊的宮人未能及時提醒,也是重罪。”他說完,只用眼神掃了一眼后面候著的宮人,那些人立刻伏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鄭祈冷肅的眼神也是讓慶嵐不寒而栗,她勉強壓抑住心中的恐懼,用盡量平緩的語氣說道:“這是我的意思,不關他們的事。”
“賞罰分明,亦是明君德行。”鄭祈語調沉緩,看似不經意,還是一字一字地打在慶嵐的心上。
“鄭太師是覺得我不夠資格為明君罷?”慶嵐低著頭,倒也看不到表情,“太師今日請回吧,過幾日再進宮來教我為君事宜吧。”
鄭祈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言行有失,行了禮就退了出去。若駒見屋子里氣氛凝重,對著那些仍伏在地上的宮人道:“收了盤盞,你們也下去吧。”腳步聲匆匆退去,終于只剩下若駒與慶嵐兩人。
若駒也不知自己能說些什么安慰的話,畢竟這道無形的重擔她是必須要承受的。如今……不過是一個開端,往后的那些權力交錯,想必才是最難的。
“若駒大叔,我想出去走走,離開這霧茗殿去外面看看。”
“外面?”若駒有些為難,現在這霧茗殿中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他二人身上,生怕會再失去這兩個依靠。“慶嵐,我知道你現在會很茫然,不知道這樣的自己可以為這個國家做些什么。可是我應該有說過的吧,只要君王在位,國家就會穩固,不會有動亂和危機,不會引來災禍。所以只要你還擁有仙法的一天,這國家就不至于分崩離析。所以你也不必太勉強自己,如何做國君,做怎樣的國君都是你自己的選擇。那鄭祈雖然是太師,可一看就高傲的很,他的話你也著實……”
“你不是說過這世間也是有賢王的么?”慶嵐倒沒有如若駒所想的一般沮喪,“我不想做個庸王,也想做一個可以供后世敬仰的賢王。至少在政治謀略上我不想輸給陵銘和安梓墨,鄭祈說的沒有錯,我的確沒有明君的德行。但是我還是想知道,到底東國的百姓需要的是什么?”
若駒看她無所畏懼的堅定的眼神,心中竟然有些欣慰。“既然殿下如此希望,那我們便微服一行吧。”
鄭祈從慶嵐的寢殿退去之后,并沒有立時離去,而是站在殿外看著宮人們一個個端著盤盞退出,又將殿門關緊。他有些好奇里面的狀況,可又不愿失了自己的身份,左右躊躇,還是將耳朵貼在門上,偷聽里面的動靜。說實在的,面紅耳赤的鄭祈沒了平時儒雅的樣子,倒真是像個做賊的。
剛聽了兩句慶嵐的聲音,鄭祈覺得肩膀上一緊,轉頭去看竟然是滿臉堆笑的陸坤。
兩人走到無人之處,陸坤終于忍不住大笑出來,讓鄭祈忍不住地使勁翻白眼。
“你那做賊的樣子真該讓他們幾個也見見。”
“胡言亂語,我才不是做賊……”鄭祈結結巴巴的樣子更印證了他的心虛。
“那你在殿下的寢殿外偷聽什么呢!”
鄭祈咳嗽了一聲掩飾住自己的尷尬,“陸坤,你也是輔佐過幾代女王的,你覺得女王執政當真好么?女子本身就是柔弱膽小的,心智也是比不過男兒。新主一看就是沒經歷過風雨的孩子,我是想確認一下,她是否真的有君王的氣度。”
“那你現在的判斷呢?”
鄭祈的眼中透露出幾許欣慰之色,“也許,她會不一樣吧,她竟然說要做賢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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