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桀所言非虛,彼時莫彥于這凡塵而言,已成異類,不成人,不為仙,雖能得千年萬歲,最后也不過是個悲慘收場。可當時的覃蒼視他為瘋話,將他趕出,復不相見。
三月后,西國世子安梓墨帶著上千術法者飛越外海,與北國合軍后直攻東國。寸桀方寸大亂,迫不得已上了九重天外的七星宮,望得天帝天后寬恕。他趕到之時,其他四位上仙早已齊聚,還有另外兩位靈獸,暮霞雪狼與玄霧玉蛟。
伯虞見寸桀前來,倒也無甚表情,仍端坐在上,盯著俯首在下的覃蒼,旁邊躺倒著早已沒了呼吸的莫彥。寸桀知道一切都無挽回之地,也跪在伯虞面前,叩首道:“是寸桀失察,以釀塵世災禍。”
“有你何事?”伯虞蹙起眉,并不打算問責寸桀。“你當初要在凡塵立派教徒之時我們不是約法三章?你不可再插手調停仙凡之事,我不顧你弟子學藝高深,還有不可亂行復生之術。如今你我皆未打破規矩,也非你失察,不過是這個畜生忘了自身責任,竟與凡間女子成婚,還助其不死,當真是失職失責。”
寸桀抬首,見伯虞示意,只好起了身。他見其他四仙也都是面無表情,便與他們站在一起,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如今莫彥已死,你可要隨她同去?”伯虞的聲音冷如薄刃,割在每個人的心里。可覃蒼仍俯首無言,不爭辯,也不回話,像一具跪拜的尸體,靈魂早已遁空。
“上古六大靈獸,我當年收服你們時所約定之事可還記在心中?”
暮霞雪狼與玄霧玉蛟對視一眼,點頭道:“天帝許我們自由身,要我們鎮守四國不出動亂。”
“北之茫國的動亂之時,早在伊始,你們就及時制止并告知于我,但事態發展你們也無權干涉,不是你們的罪責我也不會強加于你們。可覃蒼,在寸桀第一次得到消息時就已經與你商量,可你貪戀私情,罔顧蒼生之福,真乃大世罪人!”
覃蒼突然昂起了頭,“柳禹是天帝你所選的君主,他的所作所為你不是應該一清二楚么!為何他犯下這樣的錯事,最后要賴在我的身上。我是貪戀塵世凡人之情,我是不顧天綱倫常,可我并沒有造就這場災難。我于世間無錯,是天的錯!”
他的話并沒有激怒伯虞,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伯虞還是那般平靜地說出了對他的懲罰。
“封法術,削去仙骨,囚于洞牢千年。寸桀,你也有失察,這看守的工作就交付于你,不要再讓我失望了。至于莫彥,她已非人非仙,送入死界,壓至最深骨山之下,永不輪回。”
從舊事中回過神來,寸桀看覃蒼仍站著,他高抬著頭,使勁望著那片自由的天,眉目間少有的柔軟。
“自那之后已過去近兩百年了對吧?寸桀。”
“大抵是有的,再過八百年,你便可離開這洞牢,重獲自由。”
“那時,也不知又會突生什么變故了。”
寸桀知道他心中不忿,忙勸道:“這近兩百年我見你戾氣已收了不少,為何如今又這般暴躁不平,要知道為仙者最忌如此。”
“舊事不提也罷,那你先住在這里,等躲過此劫再與我痛飲幾番吧。”
允煬這三五日內住在寸桀派里,仍堅定著不曾離去,那年輕的小徒弟每日三餐都按時送到,但不論她怎樣詢問寸桀的下落,都是一無所獲。她的身體開始漸漸恢復,腿腳也靈便了不少。可因著年紀大了,只靠著允楊微末的星魂,也幾近是要撐不住了。
她太需要寸桀的幫助了,不僅是仙法上的,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她開始嘗試從其他弟子下手,旁敲側擊地問起寸桀會去的地方,可整個寸桀派內口風一致。真是惱人的事,再這樣下去可就要來不及了。
允煬如坐針氈,很快就沉不住氣離開了寸桀派,她要從別的地方下手,不能再耗在那里毫無作為了。她從街邊最平庸的百姓下手,既然寸桀在寧安鎮里如此有名望,一定會有人知道寸桀的去向。
至第十日,寸桀與覃蒼的殘局已對峙三日,他仍想不出破解的方法。他左轉三圈,右繞三圈,每每抬子,又每每猶豫,就差抓破了腦袋。最后氣急敗壞地用棋子砸了棋盤,嘟囔了一句:“合!”
“這明明是我贏,哪里是合?”
“這爛局只能算合!”
覃蒼挑眉望他,“堂堂上仙,也是學了市井無賴的那一套,真是耳濡目染,枉為仙人。”
“你……”寸桀的你字還未吐出口,面色立刻凝重起來,忙向后退去兩步。“還是來了。”
覃蒼不解問道:“何人來了?”
“煞星……就在洞外。”
允煬經過一番打聽折騰,總算是找到了這里,泉眼旁的洞穴外,藤蔓密布,看起來不像是有人居住。若不是她已經確定了事實,一定會錯過此地。她抬手疊放作揖,拜了一拜,朗聲道:“允煬求見寸桀上仙。”
洞中毫無動靜,連風吹的聲音都沒有,更無需提起應答之聲。可允煬不肯放棄,又道:“允煬有要事求見寸桀上仙。”
水流潺潺之聲,在曠野之處分外清晰。還是無人應答,允煬有些惱怒,她靠近洞口,意欲強闖進去。一層紅色的結界如閃電般擊在她的身上,她收回探出的手,雙眸已盡紅色。
“寸桀上仙,我不過是要借你的力量來幫我續命,如此小事也不肯相見么?天帝天后無視你的尊位,還在記恨著你當年未能阻止三星自相殘殺,釀成天禍,要你在這荒涼之地看管西漠蒼鵬,難道你心中無絲毫怨懟么!”
漠外的風沙席卷而來,沙子在地上隨風游走,最后規矩地化為兩個字:“無言”。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