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祁忽然提出要小宴桌擺,伯虞也沒有反對就欣然同意。他剛?cè)胱涂吹街匾膸兹硕枷?shù)亮相,一個不差。他已有決議,就等著看他們的手腕如何。誰知道剛一開席,慶嵐幾人就主動上前,跪在他的面前。
氣氛一時間尷尬,他命他們?nèi)似鹕恚瑓s無一人遵命。先是慶嵐叩首,隨后抱拳言道,“女兒不孝,接下來所作之事可能會傷了父王的心。可若此事不做,我們?nèi)藢嵲谑且共荒苊拢畴y下咽。”
“你說吧,我倒是想看看你們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事。”
他三人對視后,長長地舒出一口,大聲說道,“請父王合并四國,將四國之百姓變?yōu)橐粐傩眨退闼木至ⅲ膊槐匾試d百姓。四國分立已久,外海又是有妖魔鎮(zhèn)守,百姓只能生活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就像北之茫國,茫茫雪原終年寒冬,誰都無力改變,百姓只能年年歲歲忍受著嚴(yán)寒。但我想這并不是父王的本意,所以我希望父王可以合并四國,讓四國的土地緊緊相依,這樣北國也不再只有寒冬,東國也可以體驗別樣的冬景,西國的荒漠不需要寸桀上仙的守護(hù),溧江的雨也會停后重現(xiàn)彩虹,南國的火山不再奪走小孩子的生命。”
倒是當(dāng)真出乎伯虞的意料,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眼中也散發(fā)著異樣的光彩,目光灼灼地盯著面前跪著的三個孩子。他急切地追問道,“還有呢?”
“開放鶴蘭島,放逐所有囚禁在那的前朝國君。他們都是對國家有貢獻(xiàn)的人,即使天命到頭也不該將他們囚禁在孤島上,世世代代不得見光明。死界里的靈魂都可以重新投胎轉(zhuǎn)世,不必在黑暗的死界哀嘆。除卻一些窮兇極惡十惡不赦之徒,余下的被壓制在骨山之下的人都可重獲新生。”
聽到此處,座席上的覃蒼肩膀止不住的顫抖,他害怕聽到伯虞拒絕的聲音,害怕希望再一次破滅。
“還有么?”
“還六靈獸自由之身。他們本就是這個世界里不屬于父王麾下的異者,他們是自然的象征,不應(yīng)該繼續(xù)聽從父王的施令。我們?nèi)苏堅福梢灾鼗厝私纾瑢⒂嘞碌纳琊⑼瓿桑Τ芍笤僖匀堑纳矸葜貧w七星宮。”
伯虞的臉上泛起笑來,“只有這樣么?不如我再為你們補(bǔ)上一條吧。從此之后再沒有九重天和七星宮,這個世界的權(quán)柄不再掌握在我的手中。三星功成之后也不必再回到這里,就去不落峰吧,我想去那里很久了。”
不落峰?此時陵銘和安梓墨才想起曾經(jīng)為了救陸燦華時發(fā)生的一段被伯虞刻意掩藏的記憶。那時的伯虞已經(jīng)提起過不落峰了,難道說……
他們的猜測猶在繼續(xù),梓祁已經(jīng)走到伯虞的身邊。她許久沒用這種溫柔的目光打量過他了,不老不死的玖國人,他的眼角已經(jīng)開始輕微的塌陷,她的手情不自禁地?fù)嵘纤拿妗?/p>
“還有能力完成這番巨變么?”
伯虞抓緊她的手,攥的她生疼,“只要你與我一起,還有孩子們的力量,還有五大上仙的力量。我想,大概會比一開始造世的時候輕松很多了。而且這不是你我共同的心愿么?要改變這一切,不再住在高高在上的七星宮了,去住在不落峰上,住在那里。”
“那你我一起!”
伯虞抬起手,示意跪在他面前的三個孩子起身,“我也不知道順從你們的意思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么,是災(zāi)難還是幸運。但是確實需要改變了,四國間的外海本來是保護(hù)自身的屏障,可現(xiàn)在似乎更成為你們爭斗的元兇。我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老了,我的那套規(guī)則不再適用于這個世界了。現(xiàn)在我聽從你們的意見,把一切都交給你們。梓祁,還有五上仙,我們一起合力將四國合而為一,打開鶴蘭島外的巖壁屏障,將鶴蘭島化作這世上最高的山峰。之后的一切都隨你們好了,是留是走都隨你們。”
這一日地動山搖,天地變色,四國的版圖在九重天上眾人的合力之下一點點的靠近,等到日落黃昏之時,四個國家緊緊相依在一起,在四國的中心沒有了鶴蘭島,只有突然出現(xiàn)的高聳入天的新的山峰。
三星共同消失后的第十五天,從天而降的三道金光分別照進(jìn)霧茗殿、落茫殿、蒼沐殿的金殿上。金光消失后,在金座上出現(xiàn)了一個人。
傳說,天帝天后造世后千余年,念及百姓在四國間各受其苦終不忍,合四國為一,不設(shè)國籍。中島鶴蘭化作高峰不落峰,天帝天后攜眾仙齊聚于峰頂,日夜看護(hù)大地,不離其職。四國國君感念上天恩德,特統(tǒng)一國號,定當(dāng)年為天合元年。
天合七年,霧茗殿中。穎上又帶著幾人來這里擒拿玉沁,玉沁躲在客房里一步也不邁出來。
“穎上祭司還是先緩一緩吧,我看依玉沁的性子,她現(xiàn)在肯定是賴定在里面了,不如先移步亭中,稍作休息如何,畢竟從南國趕來一路奔波啊。”
穎上連連應(yīng)好,隨著那人一同去了歇雨亭。
亭外的風(fēng)光依舊,只是除卻鳳仙花外,還移植了一些新的花種,曼珠沙華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在南國長勢極好的曼珠沙華,在東國的土地上還是小小的一枝,不見成勢。
“不過真是奇跡。”穎上激動地感慨萬分,“沒有想到你們竟然還能歸來。玉沁與我當(dāng)時得到你們?nèi)送瑲w于盡的消息時,幾乎都同時認(rèn)為這個世界又要陷入混亂了。還好,還好,最后還是回來了。”
慶嵐把亭中石桌上的茶杯重新擺正好,臉上是自若的平淡的神情,“現(xiàn)在四國之間無戰(zhàn)無怨,百姓也可以自由貿(mào)易,沒有了鶴蘭島往日的神話,只留下一座不落峰。我想這大概就是最好的世界了吧。穎上祭司今日也不要急著回去了,除了你和玉沁我還邀請了安梓墨和陵銘同來赴宴,我們用了七年的時間終于將四國間的關(guān)系重新梳理融洽,也是應(yīng)該好好的慶祝一番了。”
亭外有人靠近,是少穿白衣的若駒,他躬身對著亭內(nèi)一拜,回道,“慶嵐主上,筵席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西北兩國的國君也已經(jīng)踏入霧茗殿內(nèi),正在前往鳳飛閣的路上,臣已命人前去邀請玉沁陛下了,現(xiàn)在就等主上與穎上祭司共同入席了。”
白衣的慶嵐拖著衣擺穿過歇雨亭,七年來的努力終于換得他們四人重新匯聚一堂。夕陽的光映著天邊的云彩似被火燒過一般,但這一次不會再迎來任何的腥風(fēng)血雨。每一步都是輕快穩(wěn)健,鳳飛閣的大門被推開,兩旁跪立的宮人為她引路。燈火搖曳,絲竹悅耳。
這就是新的世界。不落峰下,重起的新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