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兩兒一女拉扯大了,卻落得這個下場!”醫生說到這個就有些個無奈,嘆道,“不過,現在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還是個瘋瘋癲癲的……”
話還沒說完,一道冰冷的聲音就突然響起來,“陳醫生,慎言!”
正要侃侃而談的醫生聞言一卡,訕訕的笑了笑,然后在來人的注視下一臉畏懼的轉頭走了。
顧流年和安樂對視一眼,俱都看到各自眼中的疑惑。
“我是414病房的主治醫生,敝姓梁。”梁醫生正是剛才出口的那人,本來站在黑暗里的人慢慢走出來,燈光下,能看見他帶著眼鏡,面容斯文,面容的皮膚透著一股常年不見陽光的慘白。
只是他開口說話卻顯得格外強勢,冷冰冰的,仿佛是俯瞰蒼生的王者。
安樂正是疑惑不已想要多多套點線索,不想一旁的顧流年卻是握了握安樂的手,率先開口道:“梁醫生,您好!時間不早了,我和我女朋友該先回去了。”
“是嗎?”梁醫生眼神平靜,整個人好似半點情緒也無,說出口的話更像是警告,“不該你知道的,最好不要知道。里面的女人,是個瘋女人,你們只要記住這點,就夠了。”
“多謝梁醫生好意。”顧流年點頭,臉上的笑意都沒變過,恭敬的鞠了一躬后,這才拉著安樂向樓梯間走去。
安樂雖然不明白顧流年為什么會阻止她打探消息,但是對于眼前自稱姓梁的醫生,她也莫名的覺得警惕。
走了幾步后,安樂卻又不自覺的回過頭想要看414病房的瘋女人,卻對上了梁醫生的目光,冰冷的,像是看尸體的目光。
安樂心頭一悸,骨子里的驕傲卻不容許她退縮,就那么直直的對視。
然而腳下,依舊一步一步的隨著顧流年離開。
對于敢于挑釁自己的安樂,梁醫生卻是無動于衷,依舊站在那里,整個人筆直無比,明明穿著醒目的白色大褂,卻漸漸的和四周越來越昏暗的走廊溶為一體,最后沉入黑暗。
沉入黑暗那一刻,她分明看著他動了動唇,無聲吐出一句話。
顧流年一直帶著安樂走出醫院上了出租車又走到鬧市后,繃緊的身體舒緩下來,輕輕舒了一口氣,緊接著卻是皺了皺眉,然后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無奈的自嘲了一句:還是不夠強大啊!
“怎么了?”安樂抬眼,因為腦中一直回想著那個梁醫生唇語的意思,以至于有些漫不經心。
“沒事。”顧流年握了握安樂的手,笑著舒展了眉,道,“你方才表現很好!”
安樂眼角一抽,妖艷的小臉就帶了幾分不爽了,“什么意思?”
顧流年一笑,晃了晃牽著的手,歡喜滿滿:“嗯,就是握了握你的手,你就能知道我的意思,心有靈犀一點通。”
安樂翻了個白眼,傻子也知道你那個時候是讓我閉嘴吧……
當然,安樂是不會說的,讓某個人偶爾得瑟一下也還是能夠容許的,畢竟這人笑的太燦爛了,不自覺讓她本來還有幾分郁猝的心情瞬間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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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漆黑的房間里,顧流年站在陽臺上,寂寥的身影被外面的星光勾勒出影影綽綽的輪廓,偶爾不知打哪里來的燈光一閃,隱約能看見那向來帶笑的唇角掩不住的澀然。
“京都的梁爺,跺跺腳黑道都要顫上一顫的爺,真是個大人物呢!”輕柔的嗓音一揚,瞬間又壓抑下去,顧流年腦中卻不自覺的想起安樂的面容,嬌艷而又明媚,驕傲的像是一只高貴的波斯貓,最喜歡抬著脖子睨著眼睛看人,卻不知道,那一眼的風情,三分青澀,七分妖嬈,最是勾人。
讓人心癢癢,不自覺的就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寵一輩子。
雖然顧流年對于安樂對自己突然親昵的態度遲疑,但是就像是沙漠上渴了太久的旅人見著綠洲一般,哪怕是海市蜃樓,他也甘之如飴!
顧流年無聲的笑了笑,隱藏在黑暗中的眉眼緩緩舒展開來,再也不見方才的半分暗沉,飛快的撥了一個號碼后,許久才道:“姑姑,我同意了。”
“安家的那個女娃?”手機里傳來的聲音干啞,伴著刺啦啦的頻道干擾聲。
“姑姑,”顧流年擰眉,唇角的笑意一斂,語氣生硬而肅殺,“不要打擾她!”
這是警告了。
那頭的人似乎還想說什么,顧流年卻飛快地打斷了任何可能的詆毀或者能令他不悅的言語,一字一字道:“她是我顧流年認定的妻!”
重陽顧家的人,驚才絕艷者不知凡幾,百代傳承成為雄踞一方的大勢力,便是軍閥亂戰時期,都能穩穩的將重陽一代護成了個鐵桶,以至于,顧家人便是重陽一代代人的信仰。
顧家的人是出了名的美人,只可惜也是出了名的死心眼,或者說是癡情種,認定的人,哪怕不曾得到,哪怕到死,都絕不可能有所更改,更遑論替代……
偏生這世間感情最是磨人,能兩情相悅,執手到老的卻是少之又少,是以顧家的子嗣向來不豐,一代比一代凋零。
延續到顧流年這一代的時候,昔日偌大的重陽顧家一族,已經只有他了。
“別忘了你什么身份!”手機里的聲音,哪怕是通過變音器都能聽出怒火。
顧流年一怔,似乎想到什么,緊接著慢慢的笑了,這笑容極淡極淺,隱隱透著寒氣。
他慢悠悠的回了房間,啪一聲開了燈,待得一室溫暖后,才似笑非笑開口道:“身份?我自然知道,只是不知道姑姑,或者說是您,想要聽哪一個身份?是顧家村里父不詳的狼崽子?還是現如今娛樂圈的小歌手?又或者是當初被安家撿回去的小乞兒?”
“你……”
顧流年瀲滟的眸光明明在極其溫情的注視著當年母親唯一留下來的照片,出口的話卻滿滿的嘲諷,像是在嘲笑照片里的那個溫柔似水的女人,“您百忙之中還能抽空來充當一次姑姑,辛苦了。”
既然被拆穿了身份,對方索性舍了變音器,渾厚的嗓音略帶愧疚的響起來,“當年我……”
“啪”一聲,顧流年卻是掛了電話,然后關機,將手機隨意的甩進抽屜。
也許,他該回一趟重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