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地區(qū)自古以來就是那繁華富庶的風月之地,有著無數(shù)風流才子美麗佳人的傳說,此時在這最負盛名的臨安城中一處名為“臨仙樓”的酒樓內搭起的戲臺上,正有一個說唱藝人講得正歡。那說書人是一個五十左右的老人,面色暗黃,皺紋滄桑,須發(fā)灰白,但是聲音洪亮,聲情并茂,臺下聽眾也俱是聽得入迷。
“小……公子,我們回去吧。”坐在臺下眾人之中的丁香靠過身去,湊近身旁之人的耳邊輕輕說道,好像生怕別人會聽到她說的話,圓潤白皙的臉上微有焦急之色,白嫩的小手輕輕地拽著身旁之人的袖子。
“再等一會。”旁邊那人只是輕聲回了一句,眼睛卻還是在盯著臺上說得眉飛色舞的說書人,聽到高興處不禁放聲笑了起來,聲音卻是清脆悅耳,但是淹沒在酒樓眾人的哄聲大笑中也并不引人注意。這人頭戴玉色方巾,身著月白色錦袍;面色如玉,秀眉挺直,頗有英氣,一雙眼睛清澈明亮,盈盈如水,好似一汪清泉,左眼眼角有一點小小的朱砂痣,此時聽得正在興頭上,柔潤的粉紅唇上蕩起笑意,端的是一個清貴無雙的公子哥模樣。
“小……公子,唉!”丁香嘆了口氣,彎彎的秀眉蹙起,無奈地垂下頭。
聽到這聲嘆息,舒悅收回目光,看向身邊著小廝打扮的丁香,只見她雖然身著男子打扮,但是衣衫略顯寬大,難掩她嬌小圓潤的可愛之氣,不禁向她一笑,伸出手去抓住她同樣白嫩圓潤的小手拍了拍,以示安慰。
丁香看了看她們握在一起的手,又抬頭看向舒悅的清秀俊美的臉,不禁一愣,俄而面上浮起一絲紅暈,抽回了手。
舒悅看到她臉上的紅暈,笑意更濃:“小丫頭,你臉紅什么?”
丁香滿面羞紅:“小姐,你真是……,你要是真是個公子,我看得有好多女子傾心于你。”
舒悅面色笑意不減:“我要是個公子,就先收了你。”
“小姐又拿我取笑!”丁香聲音嬌軟,羞赧不已,但是面上也有著一絲歡喜之意。
這時只聽得臺上說書人朗聲道:“下面要講的這個故事卻是因一人而起,這個人如今在我們大宣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尤其是對諸多年輕小姐婦人來說更可稱得上是‘春閨夢里人’,此人是誰呢?”聲音一頓,故意賣個關子。
舒悅正要聽下去,丁香卻是急急低聲道:“我知道!”
她不禁好奇地看了那個立刻激動起來的小丫頭一眼,只見小丫頭兩眼放光:“自然是煜王爺了!”
這時聽書的眾人也微微議論起來,舒悅也模糊聽到有人說什么“煜王爺”。
那說書人又道:“對,大伙都猜出來了,此人正是我們大宣朝當今最負盛名的煜王爺。”
舒悅喃喃道:“不知這煜王爺是什么人?”
丁香此時正瞪大了雙眼認真地聽說書人講話,聽到舒悅的低語,猛地轉過頭來看著她:“小姐,你竟然連煜王爺也不知道?”
“不知道啊,怎么了?”舒悅道,心里微微吃驚:應該知道的嗎?不知道會顯得很奇怪露餡嗎?她穿越來到這個時空不久,對這里基本稱得上一無所知,待得身體恢復,便經常喬裝打扮到這酒樓里來吃茶聽曲,這是了解世事與風俗人情最快捷有趣的法子了。
丁香卻又“噢”了一聲,一副了然的樣子:“我知道了,小姐,你以前住在西北邊疆一帶嘛,對京城和江南這邊的許多事不了解也是很正常的。”
舒悅看著小丫頭自以為聰明的樣子頓時無語,心里想,好家伙,讓這小丫頭看成沒進過城不了解流行文化的鄉(xiāng)巴佬了。
這時說書人開始講了,丁香又轉過頭去,認真地聽起來,嘴里說著:“小姐,那你仔細聽就是了,準保你會記憶深刻永生難忘的。”
舒悅心里不禁暗笑,小丫頭如此花癡樣,用詞還這么夸張,這會兒也不急著要走了。
那說書人道:“在我們大宣朝,人人都知這煜王爺是貌勝潘安,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每每王爺有事外出辦事,那得到消息的小姐婦人還有那尋常人家的女兒必定是站滿了大街小巷,街邊的茶樓酒肆上也是人山人海,有那家宅正好在煜王爺經過的道旁的就更是幸運了,人人都想一睹煜王爺?shù)娘L姿。要說起來還是京城的百姓比較有眼福,總有那見到王爺?shù)臋C會,像我們江南地區(qū),煜王爺畢竟不能常來,這是多少年輕小姐婦人的憾事啊。”
舒悅聽到丁香輕聲嘆息。
說書人又道:“每當王爺出行經過街道,也有那大膽表露心意的姑娘更是將自己的手絹丟向煜王爺。想當年那潘安出游時擲果盈車,我們煜王爺出游一趟那些丟過來的手絹應該也能開家手絹店了。”
眾人都笑,丁香更是樂不可支。
那說書人接著說:“并非是姑娘們不想向王爺擲果表達心意,只是想到那可是我們大宣朝尊貴無雙的煜王爺,萬一那擲出的果子一不小心傷到了王爺玉體,怕是有著對王爺愛慕萬分的心意也難以贖罪了。”
眾人又笑,場內氣氛一時熱鬧起來。
說書人繼續(xù):“卻說這京城中有一戶周姓富人家的小姐,閨名喚作燕兒的,某一天卻正好碰上了王爺出游的幸事,更幸運的是王爺所經之處剛好經過這燕兒小姐家臨街的一處閣樓。那燕兒小姐自是無比激動高興,聽到消息一早就坐在那閣樓上等著王爺車馬經過。”
丁香雙手抱在胸前交叉而握,嘴唇微咬,顯是聽的身臨其境,好像坐在閣樓上等王爺經過的是她。
“其實,即使人們都站在街上等著一睹王爺?shù)呢S神俊貌,可也并不是每次都有這個幸運見到王爺玉面的,這是為何?”說書人故意一頓,底下聽書的人嗡嗡議論。
“煜王爺出門當然是坐轎子了!”有人喊道。
“對呀,兄臺好聰明!”說書人馬屁趕緊拍上,人群里又是一陣哄笑。
“王爺出門自然是坐轎子。但是那一日是個天氣晴朗,陽光最是嫵媚的日子,王爺沒有坐轎,而是乘馬而過。王爺?shù)鸟R自然也是那萬中挑一的好馬,高大健壯,頸長而曲,四肢修長,毛色油光水亮,矯健無比。王爺騎在馬上更添俊朗。那日煜王爺?shù)男那橐彩巧跫眩粗琅缘娜巳簬缀跻枞私值酪灾买岏R前行都有些困難了,但是王爺也不氣惱,仍是目含秋波,眸光含笑,面如春曉之花,打馬從街上慢慢而行,讓那些小姐婦人俱是看酥了。”
下面的人群又是一陣唧唧喳喳。舒悅聽得倒也有趣,心想這王爺就是個大騷包嘛,打馬而過,慢慢前行,分明是很享受被人們熱烈關注的這種感覺,還“目含秋波”、“面如春曉之花”,他以為自己是賈寶玉啊,那騷包愛秀勁兒和脂粉氣透過說書人的嘴巴撲面而來,但是不知怎地,“鮮衣怒馬”這個詞兒在她心里卻不斷盤旋,心里竟然也升起一股興奮之意繼而擴散到全身。
說書人對調動起大家的情緒很滿意,接著道:“那燕兒小姐的閣樓位置更是合適無雙,在閣樓上將王爺?shù)呢S姿看得是一清二楚。燕兒小姐一雙美目一眨不眨地看著王爺從遠處慢慢地行近,看著俊美無雙的王爺,心中又是愛慕又是羞怯,手里的團扇越攥越緊,將團扇半掩在面上,只露出雙眼癡癡地看著。那煜王爺一路打馬過來,看到一側路邊突著一個甚為打眼的閣樓,一個半掩著面的女子坐在那里,臨近時不禁抬頭看了一眼。或許煜王爺只是不經意地看了一眼,但是對于春心萌動的燕兒小姐來說,這一眼猶如石破天驚,她不禁呆了,嬌手一松,那團扇竟然直沖著王爺?shù)袅讼氯ァ!?/p>
臺下的人都聽入迷了,一片安靜,聽到此處更有驚訝的抽氣聲微響。舒悅也被故事吸引了,但是忍不住想到,這個橋段怎么有點像潘金蓮初見西門慶啊,不禁心中竊笑起來。
又聽得那說書人繼續(xù)道:“剛剛我們就說了,為什么沒人敢向王爺擲果子,王爺是千金之軀,要是一不小心傷到了王爺那還了得?怕是一家人都要遭罪了。眼見那團扇就砸到煜王爺頭上了,周圍人也都是嚇得呆住了,任是那燕兒小姐剛才看王爺看得再入迷,這會兒也已是面色如紙,心中驚懼難當。但是說時遲那時快,但見王爺輕輕一抬袖,那團扇便似會聽話似的服服貼貼地被王爺拿在了手中。周圍人群不禁發(fā)出一陣喝彩。”
臺底下聽得如癡如醉的人們也發(fā)出一陣喝彩聲。丁香更是激動得滿面通紅,拍手道:“王爺真棒!”舒悅不禁莞爾而笑。
說書人待到喝彩聲漸低又道:“雖然王爺矯健不凡、敏捷無比的身手輕輕地就化解了這個小危機,搏得了眾人的喝彩聲,但是對燕兒小姐來說,可就喝彩不起來了,剛才她這一松手,差點就傷到了王爺,這個罪名可是擔不起的,往嚴重了說她意圖行刺都是可以的。所以這燕兒小姐一家人站在那里仍是大氣也不敢出,驚懼不已,簡直不知該怎么辦好了,只一心等著王爺怪罪下來,怕是一家人都要被關進大牢,擇日午門行斬了。”
臺下的氣氛也凝重起來,人們也都大氣不出,好像已經身臨其境,大禍臨頭。
“街道兩旁剛才喝彩的眾人此時也都靜了下來,自然也都想到了這件事的嚴重后果,心中都是驚懼。燕兒小姐更是面如死灰,此時竟嚇得忘了避諱,兩眼直直盯著王爺。然而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一件事情發(fā)生了——”說書人拉長尾音,一頓之后說道:“只見王爺手中握著團扇看了看,非但沒有生氣怪罪,反而又抬起頭看了那燕兒小姐一眼,沖她微微一笑!那燕兒小姐本就直盯著王爺看,這下正好與王爺四目相對,看到那煜王爺竟然在向她微笑!霎時間,燕兒小姐只覺得天地間日月都失去了光輝,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能敵得過王爺那傾城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