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月色朦朧,舒悅依然被他那雙只露在外面的眼睛給吸引住了。
她并不能非常清晰地看清他的睛睛的形狀,但是在昏沉的月色之下,那雙眼睛似笑非笑,眼眸中的光芒清亮而閃爍,仿佛夜色都因那光芒而添了幾分光彩。
他只距她不到一臂遠。
他是什么時候悄無聲息地來到她身旁的,她竟毫無知覺!看來他也是一個身手不凡之人,而且明顯在她之上。
初時的緊張過去之后,舒悅很快就鎮定下來。看他的一身打扮,不用說,他也是一個意欲對趙知府家下手的竊賊。這人身手高過她,而且看這樣不慌不忙如此淡定的樣子,顯然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是手到擒來、小菜一碟,是個慣偷;而且想到今天晚上她與他的目標都是那趙知府,又想到那知府兒子強欺弱小百姓的樣子,她心里竟然莫名地對這位同行有一絲好感,大有同在一個陣營的結盟之感。
舒悅的心里迅速有了計較。
“這位仁兄今天晚上也是為財而來?”舒悅輕聲問道。
那人仍是看著她,目光里滿是玩興之味,聽到她問話,輕笑一聲:“正是。”
“那太好了!”舒悅打心眼里興奮,“那我與仁兄真是緣分,我看既然大家志同道合,莫不如今天晚上我們就通力合作,在這趙知府上好好做上一票,到時銀錢五五均分,怎么樣?”舒悅心里暗想,看他身高體長的樣子,力氣必定大過她,能拿的銀子也必是多過她,五五分她是賺了。
她心里正美美地打著小算盤,那人卻悠悠地說:“我不需要一個笨手笨腳的礙手同伙?!?/p>
“你……”舒悅氣結,竟然敢這樣瞧不起她。為了今天晚上的行動,她可是認真觀察踩點了好幾天,仔細觀察了這府里的行動作息規律,現在不敢說十拿九穩,心里也是有八分準頭了。
但是她壓下那股被輕視的不忿感,轉念一想道:“仁兄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我是個新手。但是我看仁兄這樣自信,想必是個中好手了,那今天晚上你我二人得以相遇,真是三生有幸,幸會幸會!”先使勁給你戴個高帽子,她想,又道,“但是不才還是想請仁兄不吝珠玉多多賜教!”舒悅的語氣真誠肯切。
那人聽了她這番話卻是低低地笑了,笑聲低沉悅耳,猶如幽谷深潭輕漾水聲般輕靈空寂。
舒悅聽到他的笑聲又是一怔,不禁想到,有這樣一副好嗓音的人不去做電臺DJ實在是太可惜了!
那人又道:“我看你這樣急切,今天晚上的行動就由你來打頭陣吧?!?/p>
舒悅想雖然他這樣說,但是他也是為財而來,若是她有什么閃失,他難道能眼睜睜看著不幫她而錯失今晚這次發財機會嗎,所以她趕緊應聲道:“還請仁兄多指教?!庇谑嵌艘黄鸩炜蹿w府動靜。
那人自然是紀澤軒。他自那天在酒樓見到舒悅對劉氏父女許諾定會幫他們后,不禁對她產生了好奇與興趣。之后幾天便悄悄尾隨于她,想看看她的法子是什么,結果看她連續幾天夜里悄悄地翻墻上屋到趙業府上來察看情況,原來她的法子就是到趙府家里盜銀來為那父女還債,不禁感到又是可氣又是可笑。想她外表是一幅矜持姑娘家的樣子,卻會想到盜銀這樣的伎倆;沒想到她竟然還是有功夫在身的,看她翻墻上屋的動作雖然并非十分流暢熟練,但是這輕身功夫倒也輕逸飄靈,不知于何處所學;但是她顯然也是有些莽撞,那趙業身為知府,宅院深廣,且他近年來明搜暗剮的也斂積了不少錢財,對這家中安定必然會更是重視,養了一大群看護宅院的護衛,這小女子卻決心要走一遭;但是她又是思路清晰,知道先提前察看好情況。這樣一來,他對她的興趣更甚,今天晚上甚至決定要陪她在這趙府里攪上一場了。
舒悅正趴在屋瓦上一邊留心底下情況,一邊暗自猜想身旁這人是何身份來歷,冷不丁那人卻從她旁邊飛身而起,雙足在屋檐上輕輕一點,一縱身就飛到了那院中的大槐樹之上。他這一系列的動作輕靈矯健,寂無聲息,看他落到那槐樹之上仍是一片安靜,那槐樹枝葉甚至連動都未動一下。舒悅心里不禁對這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想到今天晚上是跟他一起,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安全信任之感。
紀澤軒輕落到那大槐樹之上,撿了一個恰好角度的樹杈坐了下來,兩條長腿輕垂,掩在蔥郁的枝木里也看不出來,整個人仍是那么閑適隨意,好像不是為了行竊坐在別人家宅院大樹上,而是在自己家里蕩秋千。
舒悅見狀心中更添欽慕,心想這人連做賊都做得那么瀟灑飄逸!
紀澤軒所在的位置剛好將趙府的主宅會客廳方向看得清清楚楚。他看了一下里面談得正歡的人,面上不禁浮上一絲了然笑意。
大約半個時辰之后,舒悅看到下面宅院回廊里從外門走進一個人,腆著肥胖的肚子,黝黑抹粉的臉上經檐下燈籠的燈光一照更是滑稽可笑,她就想起了“驢屎蛋子上抹了霜”這句話,不禁一個人輕聲呵笑出來。
紀澤軒此時已經重回到她的身旁,聽到她輕聲壓抑著的低笑聲,向她看了去?;璋档墓饩€仍難掩她那雙秀美清澈的眼睛流露出來的那股歡快氣息,連他也被感染了,心情也歡快起來。他明顯地意識到身邊這個女子的身上好像有那么一股活潑快樂的氣息,像是春夏之交里那明媚而生機肆溢的陽光一般想讓人親近。
舒悅卻是全然不知紀澤軒在看著她,如果她側頭看一下他的話,她就會知道,他的目光里有著超出一般看待有趣事物的神色。她只顧著看下面趙印的可笑樣子。那趙印顯然是喝了酒,搖搖晃晃的,經過一個侍奉的丫頭時還意欲輕浮一把,被那丫頭輕巧地尋了個空子溜了,躲過了一劫。
趙印走進了正廳,里面傳來大聲的交談和高笑聲,顯是趙印在與趙業、客人互相打招呼,不一會只見幾人走出,一眾仆人陪同趙業父子將那顯是客人之人送出門外,后復又進入屋內。
終于到了子時,整個趙府終于安靜了下來,屋內的燈光也都暗了下來,只余外面廊檐下的燈籠散發著昏黃的光;不時聽到門窗關閉之聲,想是經過一天,大家終于開始安歇了。舒悅渾身卻是雀躍起來,摩拳擦掌,準備動手。
又過了一個時辰,整個趙府都進入了一片寂靜。
舒悅看著那巡邏的家丁在內宅里走了一圈然后走到外宅之后,側頭看了身旁之人一眼,眨眼道:“開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