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悅帶著丁香回到了江南臨安,故地重游,唏噓感慨,但是玩得也很快活,兩人一直待到次年的陽春三月,那街頭的柳樹開始泛上嫩綠,春日融融,好一派春景。
舒悅卻好似不能再像之前玩得那樣暢快了,腦海里總是無意間就想起了那個人,那個俊美不凡,笑容總讓她想起春日暖陽的人。
丁香自是也看了出來,有時會說“小姐我們回去吧”云云,總是得舒悅的白眼,當時不告而別,現在再灰溜溜地自個兒回去,不行,這事兒不能這樣干!
這日里,主仆二人又來到了臨仙樓,一進酒樓,一個小伙計笑嘻嘻地走了上來,開口問道:“二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舒悅還未回答,那小伙計突的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舒悅自是不知為何,丁香卻已開口道:“你個小子瞪著我家小姐看個什么勁兒?”
那小伙計卻是激動地道:“哎喲,大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我就是當年你送給我吃的在街頭上的那個小乞丐!”
舒悅聽他一說,回想了一下,記起了那一年與紀澤軒在臨仙樓吃酒,本想宰他一頓,他卻先跑了的那天晚上,她出了臨仙樓就將打包的飯菜全給了門口一伙小乞丐,還跟那個瘦小的不肯上去搶菜吃的小乞丐說了幾句話。
再看眼前的這個小伙計,那可當真是認不出來了,但是心里總是有些故人相見的欣喜道:“你是怎樣認出我來的?”
那小伙計笑嘻嘻道:“你眼角的痣還都在呢。”
舒悅聞言而笑,又道:“那時我可是男裝。”
小伙計道:“哪有男人會長得這樣美。”
舒悅哈哈大笑,但是紀澤軒的面孔又浮上心頭。
丁香也開心而笑。
幾人正聊得開心,又有一個年紀大些的伙計走了過來,道:“小六子,趕緊把客人請到座位上,在這里胡孱些什么。”再一看舒悅也是吃驚而道:“喲,客官,幾年不見,想不到您又回來了!”
舒悅更是好奇:“你也認識我?”
這人道:“您不就是當年幫了那賣唱父女的那位俠客嘛。”
舒悅大笑,心道,這男扮女裝什么的果然不靠譜,原來別人早就看出她是女兒身了。
那伙計又道:“那次您跟那位公子點了一桌子的菜又打包,出手這樣闊綽,可是讓我記得清楚呢!”
舒悅強作一笑,再次想起紀澤軒。
那伙計道:“您快入座,今天還有一位故人,你猜猜是誰?”
舒悅與丁香于是在一張桌子上坐下,好奇道:“是誰?”
伙計一指:“您看!”
舒悅看去,只見一個白須干瘦老者走上臺去開始說書,不是別人,正是當年那位說書藝人黃老先生。
今天真是故人相見的日子!
丁香喜道:“當年那煜王爺與燕兒小姐的故事我們還沒聽完呢。”話已出口,頓覺不當,轉眼一看舒悅道:“錯了,是燕兒小姐,肯定沒煜王爺的事情了。”
舒悅微笑,不以為意。
待到那黃老先生說完書下來,走到舒悅這邊,舒悅又命丁香放了一塊銀子在那說書先生的小托盤里,那黃老先生一驚,再一看舒悅,驚喜道:“不意竟又在此遇見小姐!”
舒悅想,這位說書先生竟然也還記得她,于是站起行禮到:“老先生,數載不見,別來無恙否?”
那說書先生拱手道:“托福都好!”
舒悅又道:“小女有一事相求。”
說書先生道:“小姐盡請相告。”
舒悅道:“黃先生當年關于煜王爺與燕兒小姐的故事,小女二人當時未能聽完,頗為遺憾,還請先生相告講述。”
說書先生道:“好說好說。”
于是,舒悅請那說書先生同桌入座,要了酒菜,且聽他慢慢道來。
丁香喜不自禁,見舒悅不僅沒有怪她,反而還請那位說書先生講完剩下的故事,笑道:“老先生,您就從燕兒小姐因為再也見不著煜王爺而得了相思病那段兒開始吧。”
老先生一笑,開始講了起來。
原來,那周家人看燕兒小姐是眼看不行了,若是“心病還需心藥醫”,那煜王爺豈是他們能請來的,正在束手無策之際,有一位年輕的公子名叫李非的,是周老爺的外甥,對周老爺說他有一法。
那周老爺自是高興,忙問道有何法子,那李公子說了,周老爺聽后嘆一聲道:“現今惟有如此了。”于是依計而行。
那燕兒小姐纏綿病榻,每日里只是思念那煜王爺,惟希望能再見煜王爺一面,但也自知無望,于是病情便更嚴重。
這日里,正在傷心時,燕兒小姐的母親周夫人來了,周夫人對女兒說:“女兒,為母自是知道你的心思,所以,便央人托請,將那煜王爺請了來了。”
這位小姐一聽,自是驚喜萬分,竟然強撐著坐了起來道:“真的么,母親,那現在女兒能與煜王爺見上一面嗎?”
周夫人笑道:“那自是可以,但是,為母有一個建議,女兒你還是先不要見煜王爺了,將你床上的帷帳垂下來,與那煜王爺隔著帷帳先說上幾句話,好么?”
燕兒奇道:“這是為何?”
周夫人道:“女兒你最近因病容顏憔悴,難道你希望這個樣子被煜王爺見到?”
正所謂,女為悅已者容,燕兒小姐一聽,自知自己現在確是容顏不濟,欣然就接受了母親的建議。
于是,帷帳垂下之后,那燕兒小姐只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背影走了進來,她在帷帳里面并不能看清那人面目,但是,因她心中癡念成疾,此時頭腦中有些渾沌,又聽那人聲音清俊儒雅,滿心里便深信不疑那人定是煜王爺。
那“煜王爺”每日里都來與燕兒小姐說上一會兒話,然后飄飄然就走了。
燕兒小姐每天都盼著“煜王爺”能來看她,說上一會兒話,自是心滿意足了,又想著快些將自己身體養好,恢復氣色,能與煜王爺相見。
漸漸地,燕兒小姐能進飲食了,身體也慢慢地好了起來,但是,俗話說:“病去如抽絲”,這病慢慢將養,也足足調養了三個月,才真正好了起來。
燕兒小姐本來對煜王爺一片癡戀,心里也只想著能與煜王爺見見面也就好了,但是,這幾個月來,兩人傾心相談,發現彼此更是言語投機,那燕兒小姐此時對這位“煜王爺”的感情那是更深了一步,心里希望的可不僅僅是見他一面,而是有傾身相許之意了。
這日里,“煜王爺”又來看她,這燕兒小姐此時身體已經大好,恢復了氣力生機,終于按捺不住,在兩人正說著話時,猛然間挑起那帷帳一看,發現那日日與自己交談的哪里是什么煜王爺,而是自己的表哥李非!登時又氣又怒,聽不進李公子的一句話,下床便將他趕了出去,自己一個人在屋里哭得嗚嗚咽咽,好不傷心失望。
那李非李公子本來對自己的表妹也是一片深情,此時見表妹如此,惟有嘆息而去。
燕兒小姐正在傷心處,她的母親周夫人來勸慰女兒,周夫人道:“我的兒,我知你是因為你表哥欺騙了你而傷心難過,但是,你可曾想過他的一片苦心?”
燕兒小姐有些不解,周夫人又道:“那時你心如迷霧,癡傻成疾,一心想著那煜王爺,幾乎丟了小命,為父為母見你如此,心如火焦,但又一愁莫展,你想那煜王爺是何身份,而我們一介平民,云泥之別,能有何法,萬萬不可能遂了你的心愿不是?”
燕兒小姐現在頭腦清醒,對母親的一番話自是認同,想到母親當初來告訴她請了煜王爺來,自己竟無絲毫懷疑,果然是病糊涂了。
周夫人又道:“恰在此時,你表哥來對你父親與我說,他有一法,我們自是高興,雖是欺騙于你,但也是無可奈何之舉。你表哥便日日都來與你說話,你也一天天好起來,我們做父母的當然是高興至極。”
周夫人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其實我們也看出來了,你表哥自是對你一片情意,你與他相談甚歡,雖然你當他是煜王爺,但是,女兒你認真地想一想,難道你對你表哥當真是一點情意也無?”
燕兒小姐于是將這三個月來與李非的種種交談都想了一遍,心內道,不錯,我只是與他言談,便覺他是如此相知相交之人,而這人實是表哥,并非煜王爺。
周夫人又道:“如今你的病也好了,頭腦也是清醒,母親要你再好好想一想,莫要只是抓著一個虛幻的名字,而忘記了自己的真心;你表哥假充煜王爺,實是一片真心為你,無奈之下才騙你的啊。”
周夫人對女兒講完了話便自離去,只剩下燕兒小姐一個人在那里思想。
那燕兒小姐,將最近一段時間表哥李非來陪自己時的關切話語細細想了一遍,雖則她看不到他的臉,但是想也知他面上也定是對自己一片關切,又想到,是了,自始至終,一直真心關切她的是表哥,而不是煜王爺;自己與李非相談甚歡,一片情意,現在就是那煜王爺真自來了,自己也未必能與他如此言談投機相知相交啊。
想到自己剛剛態度如此粗暴地將他趕走了,她不禁又悔恨又愧疚,只怕她的表哥生氣再也不來了。
沒想到,就在第二日,那李公子不計前嫌,又來看望燕兒小姐,這一次,兩人自是沒有再隔著帷帳。
燕兒小姐向自己的表哥道了歉,又對他救了自己的性命道謝。那李非看著表妹顯然是對自己不惱怒,轉而是情意默默,不禁更是高興。
終于,這一對門當戶對,彼此情投意合的年輕人成就了一段佳緣。
說書人黃老先生講完了這個故事,又與舒悅交談稍許便離去了。
舒悅便與丁香二人坐在那里默默地喝酒吃菜,心里卻都是在想著這個故事。
良久,丁香道:“小姐,我看煜王爺對你也是真心,并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你就原諒他吧。”
舒悅又瞪她一眼:“原諒他個毛線!我這來了江南這么長時間,他可有追來看看我?連封書信都沒有,我才不原諒他!”
丁香無奈,跟著舒悅吃完酒付完錢走出了酒樓。
舒悅心里越想越惱,出了酒樓,頭也不抬就想回家去,正急急走著,丁香突然拉著她的袖子道:“小姐,你看那邊!”
舒悅順著丁香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丁進正笑瞇瞇向她們揮手呢,再看向他身邊那個長身玉立的熟悉身影,還是那樣的面如冠玉,俊美不凡,也正笑瞇瞇地看著她,笑容比這江南三月里的暖陽好像還要溫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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