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嬪臉色不變,淺笑道:“陛下可是忘了傅家的賈宣紙?這種紙遇水不濕,也只有遇水才會顯示上面的字。”
官甫軒盯了盯散落一地的白紙,掩住復雜神色,半晌道:“拿水來?!?/p>
翔公公將散落的白紙收好雙手呈給官甫軒,不一會就有宮女端著銅盆進來。
官甫軒將白紙浸濕,果然上面出現密密麻麻的字。
官甫軒一字一句掃過,神色不明。
皇后娘娘這時一點也不慌張,就像看戲一般看著事情的發展。她那悠閑神態,讓婕嬪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丑,無論怎么蹦跶都翻不起大浪。
狠狠壓住心里的戾氣,婕嬪冷笑,等會看你能否還能這么淡定。那些紙上的一切,都足夠將淺櫻推入牢籠。甚至都可以讓你這個皇后遭到陛下猜忌。
官甫軒盯著最后一張字下方“傅府軒轅”的章,眼里扭曲著憤恨,不屑,以及自己都沒有發現的釋然。紅印鮮艷列在黑色之上,筆鋒張狂若同地獄而出的惡鬼,陰森森抓握人世間的欲望。
氣氛凝結,汗水滴落,但是誰也不敢開口提醒陛下。幾乎所有人,都在準備引接陛下的雷霆震怒。
然而,眾人所想的場面并沒有出現。
官甫軒將白紙放在榻上,目光掃過淺櫻,見她護在海嬤嬤身前,明亮的眸子里透露著防備與對他的尊崇,滿滿溢著的都是對父愛的渴望,對疼惜的向往。他陡然覺得心里一刺,有種莫名的沉重。
再看向婕嬪,婕嬪雖是不解但依舊認定他會拔掉傅家,滿臉的得意掩也掩不住。官甫軒眸色一沉,一股殺意迸射而出。
婕嬪也漸漸發現了不對勁,壓住心慌,小心問道:“陛下怎么了?可是在震怒于傅家所為?”
官甫軒沒有回話,眼神如刀,將婕嬪剃得體無完膚。眸色暗沉如壓城烏云,包裹電閃雷鳴,即刻便會橫劈過來。
“噗通”婕嬪再一次被嚇得趴到,音色有些尖利:“陛下不要嚇妾身,妾身懷里的孩子正鬧騰得厲害,陛下能摸摸他嗎?”婕嬪第一次直面官甫軒的殺意,嚇得魂飛魄散:陛下,陛下想殺了她!悶痛扎得她心血肉模糊,卻不得不強忍苦痛,奢望用肚里的孩子平息官甫軒的怒氣。
孩子?冷如霜看了一眼婕嬪的肚子,神色莫名。
良久的靜默。
“來人,將婕嬪禁足于纖羽殿,沒有朕的命令不得放出。賜瑛靈公主兩名暗室護衛,出席一個月后國宴。今日之事,不準聲張。若誰敢犯,誅九族!”
官甫軒威嚴話音剛落,婕嬪便亦可置信抬頭看他。為什么,為什么會是這個結果?為什么官甫軒沒有拔掉傅家,處死淺櫻,將傅念兒那個賤人留下的東西全部抹去,反而賜給淺櫻暗衛,準許她出席國宴?
暗室護衛,不是普通護衛,武藝高絕,一生只尊一主,絕對忠誠,是達官貴人夢寐以求的助力。被陛下賞賜過暗衛的,只有惠妃,異姓王納蘭賀,以及成王官甫成。而出席國宴,一般都是及笄之后的第一盛寵公主才有資格。淺櫻今年不過三歲,便有資格出席國宴,該是多大的恩寵。
婕嬪顧不得儀態,從上座沖了下來,一把拎起綠琴的領子,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狂吼:“你,來你說,你是不是看到,聽到瑛靈公主謀反的話,是不是?”
綠琴從聽見官甫軒的命令便覺得腦袋一蒙,什么都聽不見。此時見婕嬪神色癲狂,也聽不見她在說什么,只得跟著點頭。
婕嬪神色一送,希冀地看向官甫軒,大叫到:“陛下你聽,瑛靈公主確實謀反,妾身還找到白紙黑字的證據,陛下你怎么能定妾身的罪,怎么能軟禁妾身,怎么能放過瑛靈公主呢?”極度的害怕與不敢交織,婕嬪說話忘了分寸,已經指責上官甫軒。
“來人,婕嬪失心瘋發作,速送回纖羽殿靜養?!惫俑幚渲?,厭煩地下著命令。
“是。”
有宮女來扶婕嬪,被她一把推開,怒叫到:“滾開,滾開,我沒有失心瘋,我正常得很?!?/p>
然后轉向淺櫻,踏了過來,如同餓了幾十年的鬼魂,張牙舞爪想要將對方一口吞沒:“你說,什么叫不想待在宮里,想他們了,忍耐一會便好?說!”
淺櫻雖是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回了婕嬪的話:“小愛不想待在宮里,她快死了,櫻櫻想讓嬤嬤將她送回外公那里。外公有辦法救小愛?!?/p>
“誰是小愛?”婕嬪步步緊追。
“是櫻櫻的小鳥。”淺櫻一步步向后退去,看似恐懼其實每步都算好距離,一步步將婕嬪引向綠琴的方向。
“那你為什么提到皇后娘娘,還說皇后娘娘對你很好,報仇,害人不對?”
“嗚嗚嗚……”淺櫻哭了起來:“綠琴要害死櫻櫻的小愛,嬤嬤說櫻櫻應該給小愛報仇,還說櫻櫻是父皇的女兒,不能被欺負?!睖\櫻抽泣地說完這一段話,又接著說:“可是皇后娘娘教導過淺櫻,不能有害人之心,不能起報復之心,櫻櫻一直銘記?!边@句話說完,婕嬪已經快要緊挨著綠琴。
而綠琴面色僵硬,隱隱泛著黑青。
“胡言,一派胡言。分明是你,思謀造反,圖謀不軌。來人,將瑛靈拿下……”
“夠了婕嬪,不要挑釁朕的底線!”官甫軒暴怒,冕冠上的垂珠相互敲打。
冷如霜也覺得現在的婕嬪太過大膽,緊張地盯著她的動作,生怕她傷害淺櫻。
“你,你說??!”婕嬪強忍敬畏,見淺櫻一臉茫然,心里一狠,一個巴掌就打了過去。
淺櫻借機身子一矮,從婕嬪手底下鉆了過去,往官甫軒那跑去:“父皇救我!”
就在這時,殿內忽閃一道劍光,亮如閃電耀得宣室殿刺目的白。一道黑影速度極快從天而降,手揮亮劍,劍光所在,鮮血一片:“狗皇帝,納命來!”
“保護陛下!”侍衛和太監護在官甫軒身周,結成一個盾牌。遠處暗衛以極快速度奔來,但這黑衣人顯然功夫了得,內力迸發如刀似劍,不費吹灰之力了結官甫軒身周的侍衛太監。腰腹一挺,劍光直逼官甫軒面門。
官甫軒拔出隨身長劍,對上黑衣人的劍光。
“砰?!彼朴谢鸸庹ㄩ_,強大的對撞力令兩人虎口發麻。
黑衣人見一擊不中,沖身上前與官甫軒纏斗一起,肘撞,回劍,側踢,掌握,擊面目……一套動作如行云流水,快如閃電,用的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官甫軒身手不弱,仗著削鐵如泥的寶劍和密不外傳的劍招,勉強接住黑衣人的攻勢。但他內力不及黑衣人,長久下來自然得落敗。為今之計,只得強撐,等到暗衛到來。
官甫軒故意買了個破綻,黑衣人尋破綻而來。官甫軒一喜,虛招一晃,變為實招向黑衣人肚腹刺去。
哪只黑衣人身形一閃,失去蹤跡。官甫軒一驚,內力外放護住全身。
天際閃現五彩朝霞,朝霞之中融入一道黑色身影,五彩霞光被吸進黑色身影握著的寶劍之中,異彩大盛,直往官甫軒而去。
“裂云第八重!”官甫軒大駭,調動全身內力凝注寶劍內,紫影鬼魅一般籠罩在寶劍上,與襲來的五彩霞光碰撞在一起。
室內刮起烈風,四射的內力擊打在宣室殿內,不少人口吐鮮血。冷如霜離中心最近,昏了過去。
慌亂中,聽到凄厲的呼喊:“我的孩子!”
聽到這個聲音,官甫軒一震,出招稍慢,被黑衣人一掌打中肩頭,滾到一旁。
黑衣人窮追不舍,長劍刺了過來。
官甫軒滿頭大汗,肩頭骨頭全部斷裂,掙扎著想要爬起來躲過這一擊。
然而黑衣人速度太快,他爬到一半還沒能躲過攻擊的范圍,劍已到面前。
這時,一個小小身影狠狠向黑衣人拿劍的手撞過來,黑衣人劍鋒一偏,官甫軒已經逃過攻擊范圍。
殿內一聲長嘯,暗衛已到。
黑衣人已是窮弩之末,根本不是暗衛的對手。憤恨盯一眼被甩到一邊,口吐鮮血的淺櫻,黑衣人揮出一掌,擊在淺櫻身上,腳步一旋往殿外沖去。
淺櫻氣血一滯,昏死過去。
“追!”官甫軒痛得滿臉扭曲,聲音冷寒似冰。
撲過去單手抱起淺櫻,小心翼翼探著她的鼻息,又把了把脈,終于承認心里一直存在的害怕。見脈搏還有細微跳動,滿臉欣喜:“快來人,快看看她,快啊!”
趕來的太醫上前來就要給官甫軒治傷,被官甫軒一腳踢到地上:“別管朕,先看看瑛靈,朕要你無論如何也要救醒她!”
婕嬪身下一片紅,怒紅著眼,臉上毫無顏色。綠琴倒在一邊,目光呆凝。
婕嬪見到太醫,努力喚道:“快,給本宮保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