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病房里放了兩張床,一張床上的女人左側有檢測儀,掛著水,戴著氧氣罩,另一張稍微小的床上,側躺著一抹倩影,面對著病人入睡,嘴角噙著笑。
夜里零點,病房里發出絲絲聲響,睡夢中的季可皺了下眉,細碎的響聲卻又消失了,季可翻身找了個舒服位置睡了過去,沒過幾分鐘,那個細碎像是移動東西的聲音又響了。
這次的動靜比較大,唐心茹昏迷狀態不可能動,難道進小偷了?也不對啊,病房外有保鏢守著,難道是……
季可猛地睜開眼睛,朝唐心茹看過去。
然后,她驚呆了!
她看見了什么?
唐心茹的眼皮在動,掛著水的左手在動,測心儀電腦波機器的反應很大,這說明什么,她激動的跑到唐心茹身邊。
“媽媽?您聽得到我說話嗎?”季可緊緊的盯著唐心茹,不錯過她任何一個可能睜眼的機會。
唐心茹的反應漸漸沒了,季可那顆心起起落落的,復雜沉痛不已,她沖到門外叫保鏢去叫醫生。
醫生來的速度也快,替唐心茹檢查了一遍,季可把唐心茹眼皮跳動,手指動的情況告訴醫生,醫生撐開唐心茹的眼睛,用小電筒照晃,對著季可嚴肅的說:“病人這種情況很正常,不止今晚,好幾個晚上我們查房也遇到過,季小姐不必擔心,照目前情況看,唐女士醒來的機會很大,但現在要做到的就是,等。”
醫生護士離開后,季可坐在唐心茹身邊,再也沒有睡意。
緊緊盯著唐心茹的手,見動一次,季可就淺淺一笑,動的次數多了,笑的就越深了,最后,她熬不住睡意,握著唐心茹的手,趴在床沿睡著了。
也不知老天是不是也在可憐這對母女,凌晨四點左右,唐心茹的眼睛緩緩睜開了,燈光刺得她再次閉上眼睛,兩年沒見過任何光線,突然間被照射入眼睛,十分不適應,季可感覺到唐心茹的手在動,確切的說是在反捏她,她抬起眼睛,看見唐心茹虛著眼睛看她。
她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媽媽,您終于醒了?太好了,我是可可,媽,您終于醒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季可準備站起來,唐心茹卻抓著她的手,力道很小,就像三歲孩童的力氣,她哼唧半天,發不出聲音。
季可反握住唐心茹的手,流出眼淚,“我不走,我在這兒陪你。”
看著唐心茹虛眼閉上的動作,季可抬頭看了眼吊燈,“我去把燈關了,好不好?”
唐心茹眨了下眼睛,季可會意起身將燈關了,將臺燈打開,調低亮度,五分鐘后,唐心茹才緩緩睜開眼睛,剛才的燈光太亮,刺眼的很,對于一個兩年來第一次睜眼的人來說,很有難度。
季可握著唐心茹的手,“媽,您哪里可有不舒服?”
唐心茹笑,笑容很僵硬,身體被插管子又不能說話,怎么能會舒服?
她吱呀的哼出聲,想表達著什么,卻被季可阻止:“媽,你現在不能說話,身體還很虛弱,好好休息,我讓醫生來給你檢查一下。”
唐心茹不依,小幅度搖頭,緩緩抬起右手,季可也看不懂她表達什么,就看到唐心茹將右手放到左手下,左手滑著右手腕上的白色玉鐲,艱難的掰玉鐲。
季可似乎猜到了,“鐲子?”看著唐心茹:“您是要把著鐲子取下來嗎?”
唐心茹激動的吱呀著,無神的眼睛流出眼淚,把右手伸到季可面前,雖然不知道媽媽為什么取下鐲子,看她情緒很激動,雖不明白季可還是幫她取下玉鐲。
看著季可手里拿著的玉鐲,唐心茹左手指她,哼唧的動著身子,卻沒有任何力氣。
季可一時不懂唐心茹的用意,以為唐心茹要她把玉鐲放下,季可放在桌上,唐心茹更加不依,無奈季可又拿起玉鐲。
在唐心茹吱呀,瞪她半天后,季可看著玉鐲,“媽,你是讓我戴上它是嗎?”
唐心茹終于靜下來,朝季可眨眼睛。
看見女兒戴上玉鐲那刻,唐心茹笑了,笑的很自然,然后,漸漸閉上眼睛。
季可大驚,喊著唐心茹沒反應,她將手探到唐心茹鼻孔,好不容易吞了口水,最后才松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
唐心茹應該是睡著了,此時,季可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去叫醫生,但剛才提到醫生時,季可看見唐心茹眼底呈現驚恐神色。
……
季可給慕斯打了個電話,她十分激動的把唐心茹蘇醒的消息告訴他,她想讓人知道此刻心里多高興,又多緊張,她怕天亮后,一切都是夢境。
早上八點,醫生帶著護士進來,問了唐心茹昨晚的情況,季可沒把唐心茹蘇醒過來的消息告訴醫生,告訴醫生一切挺好。
醫生離開時,季可掃了一眼醫生身邊的護士一眼,她感覺那護士盯著媽媽的眼神很奇怪,但具體怪在哪里她說不上來。
三天后……
唐心茹都沒再睜開過眼睛,就仿佛那晚是季可做了一場夢,但她知道,那不是夢,如果不是手腕上戴著玉鐲提醒她,她也許會認為自己是做夢。
次日中午,唐心茹的身體發生變化,再度被推進手術室,季可無力的等待在外,已經哭不出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搶救醫生出來,神色沉重,說的話徹底將季可的心臟抽空。
“對不起,病人已經達到極限,這是死亡通知書。”
病人已經達到極限。
這是死亡通知書。
季可笑著哭,哭著笑。
顫抖的手捏著死亡通知書,搖搖晃晃的走進手術室,看著唐心茹安靜蒼白的容顏,雙腿筆直的跪在地上,她也感覺不到疼,緊緊的抱著唐心茹冰冷了的身體,她自我安慰,或許,這樣對媽媽才是最好的解脫。
一個女人就算活著,身心殘缺,那她也是活的不開心的,與其郁郁而終,這樣的離開世界更好。
下午,慕斯聞訊趕來,看著妻子站在停尸間外,不哭不鬧,就像被抽干了靈魂,她的身軀好像干枯了一樣。
走過去將她擁進懷里,聲音低沉,“sorry太太,我來晚了。”是,他來晚了,他不應該讓她一個人承受母親離世的過程,對她太殘忍。
季可什么都聽不見,也感覺不到,她沉浸在小時候和媽媽的回憶里,那時候是多開心啊!
第二天,唐心茹的尸體被火化,到進行安葬,三天全程季可沒說過一句話,也沒哭鬧過,只是緊緊的抓著手腕上的玉鐲,媽媽應該感應到自己身體油盡燈枯不行了,臨終前還堅強的和死神斗爭,為的就是看她一眼。
最后,她笑了。
跪在唐心茹墓前,什么也沒說,就是一個人發笑,慕斯擔心她這樣會悶壞身體,想辦法讓她開心,或者讓她哭一次,也比她這樣來的讓人不放心。
……**……
一個月時間都快過去了,她還沒走出傷痛。
季可站在窗戶邊上,靜靜地看著天空,突然,有人從身后抱著她。
兩人靜靜相擁,誰也沒說話,確切說季可從唐心茹的死還沒走出來,這期間她沒說過一句話。
慕斯則是默默陪著她,工作都搬到家里了,為的就是好好照顧她。
中午吃過飯,慕斯陪著季可看電視,腿上卻放著筆記本辦公,一邊注意著季可的反應。
“你不用特意陪著我,我沒事!”這是半個多月以來,季可說的話。
慕斯猛地抬頭看著她,神色平淡,剛才的話好像不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不管怎么樣,她愿意走出第一步終歸是好。
季可關了電視,看向慕斯一臉興奮的模樣,她扯出一抹笑容:“放心吧,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媽媽并沒有死,她只是去到另一個世界,在那里她會更開心。”
“你真這樣想?”慕斯握著季可的手,不怪他,這幾天季可沒靈魂的樣子,讓人擔憂。
季可認真的看著他點頭,其實她很想跟他說聲謝謝,但他要的應該不是這兩個字,她俯身貼近慕斯,送上自己的香唇,慕斯身體一僵,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問他,他反被動為主動,加深了這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