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州五怪出了御水山莊后一路往城郊而去,途徑一片密林,停了下來。
樹枝簌簌作響,陽光細碎在林間閃過,投下明滅的暗影。
一道黑影立在樹梢,手中一柄銀弓,另一手朝五怪緩緩揚起了箭矢。
等到莫夕趕過去的時候,只見到了五具尸體躺在地上,五人胸前各一支羽箭,穿心而過,一箭斃命。
她愣了一下,隨即身后響起一道風聲。
她往前一躍,就地一滾,避了開去,回頭的時候發現距離她半尺見遠的地方插了一支箭矢。
抬頭,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個手持銀弓的黑影,正是流沙成員之一黑魅。
黑魅朝莫夕揚起弓箭,但是他眼底微微迷離,因為這個看似平凡的男子兩次躲過了他的箭。
而莫夕不給他反應的機會,袖中一抖揮出了流光,并朝上掠起,速度極快,晃過了黑魅的眼,讓他有片刻的呆怔。
風聲細微地在他身后響起,他大吃一驚,閃身躲避了開去,掠向另一棵樹梢,并飛快射過了一箭。
莫夕旋身而起,朝黑魅飛出了一根銀針。
黑魅落回地面,銀弓一轉,向上,接連射出兩箭。
他這兩箭用出了他五分功力,只要超過一箭以上他便將此稱為“星”,星,代表了光亮,而一旦他連發,箭矢便猶如帶了星芒,其銳利快速之勢幾乎無人能擋。
此次兩星之發,力道和速度都十足,他堅信莫夕逃不過。
確實,莫夕只是避過了一箭,不想另一箭緊隨其后,這支三棱箭“嗤”一下射入了她左肩胛骨上,頓時一陣劇痛襲來,她往后空翻,落了地,腳步微微踉蹌了一下。
黑魅朝她再次揚起了弓箭,此人一再阻攔公子計劃,該是殺無赦。
莫夕瞇起眼睛,突地伸手一把拔出了肩上的利箭,黑魅的這些箭皆是破甲能力極強的三棱箭,箭尖帶有倒刺,一旦刺入人體內便會旋轉著皮肉深入骨髓,痛到難以忍受,尤其現下莫夕竟硬生生將這箭從體內拔出,撕下不少皮肉,箭頭上早已血肉一片,連著衣衫碎屑一起,被她隨意扔在了地上。
她雖故作鎮定,但是她面色極其蒼白,冷汗沿著光滑的額際一路往下。
她咬了咬牙,右手揚起了流光,面向黑魅,冷冷出聲喝問:“為何滅口五怪?莫望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管的太多了。”黑魅嗓音微啞。
林間光線暗淡下來,樹影緩緩消失。
一片寒意。
莫夕肩頭的鮮血不斷淌下,沾濕了身上的黑衣。
她微微皺起眉頭,在黑魅射出一箭之前,突地左掌一拍地面,身子騰空而起,速度快到只能瞧見一道黑影,在林間幽幽閃過。
黑魅的兩箭射空,插進了一顆樹上。
待到寒意散去,他已然看不見了莫夕的身影。
“浮羽。”黑魅喃喃,大理千羽門的輕功“浮羽”竟能快到避過他的兩星發射,怕是連白裊都不是他的對手。
白裊……黑魅一愣,隨即想到了什么,眉頭一斂,收起銀弓飛快掠出了林子。
距離樹林子十里開外的官道上,傳來一陣打斗聲。
黑魅飄落在一處茶棚上,望過去,見到一道黑影和一道白影在交手,地面上死傷一片。
黃沙漫漫,太陽正好,一片干燥,毫無一絲風意。
幾個侍衛護在林墨白身前,站立一旁,林墨白所乘馬車廢棄一旁,他的面色蒼白至極,眼底有悲哀的神色。
混戰中,又從外邊飄過了一道粉紅色的影子,那是個約十七八歲的少女,面容嬌俏,扎雙環髻,發髻上系了兩條粉色絲帶,在空中微微蕩起,飄過了她自個兒的面容。
“白裊哥哥,我來幫你!”
少女笑意盈盈,手里銀光閃爍,朝那個黑衣男子射了過去。
銀針在陽光下閃過犀利的寒芒,莫夕一仰頭,銀針擦著她的發絲而過,她回身,亦是朝花落射出了兩根銀針。
花落咯咯笑,揮袖甩過一道氣流,阻攔開去。
三人在場地中間住了手。
白裊手執玉簫,凝視莫夕,面目寒冷。“這次不會輕饒你。”
他在跟她動手的時候便發現她肩胛骨受傷了,血跡斑斑,皮肉混著黑衣翻在外面,可見是箭傷。而他也猜到,她跟隨齊州五怪而去,被射殺五怪的黑魅所傷。
“我也說過,決不讓任何一人傷害林墨白!”她冷冷道。
即使身負重傷,也在所不惜。
“真是固執,還很幼稚!”花落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作對?哪怕你再厲害,在那個人面前你也只是個弱者!況且,我和我白裊哥哥聯手,也諒你打不過!”
莫夕不言,只是握緊了流光劍,頓了一下,又稍稍松了松,腳步一滑,微微錯開。
白裊仔細看著她細微的動作,隱約察覺到她要換姿勢出手了。
莫夕閉上了眼睛,她想起小時候練劍時她父親對她的告誡,父親說:“阿望,不論做什么事,尤其是習武練劍,定要做到四戒,一戒‘驚’,二戒‘恐’,三戒‘疑’,四戒‘惑’。唯有臨戰不亂,不懼,不遲,不惑,才能常勝不敗!”
不亂,不懼,不遲,不惑。
流光劍柄往后滑落了半寸,她手一緊,當即睜眼,朝白裊一劍刺了過去。
劍氣凜凜,破空而過。
她氣勢十足,帶著強勁的力道直直朝他而去。
白裊眉頭一皺,橫過玉簫一擋。
“嗤”,一道尖銳的碰撞聲刺耳響起,白裊竟被她那抹劍氣沖擊得往后退開了三尺。
他旋身而過,流光劍從他面容上方滑了過去,風聲寒涼,獵獵作響,她也跟著流光掠過了他上方,穩穩落在他身后。
“白裊哥哥,小心!”花落突地大叫一聲。
莫夕足尖一點,在地面上一滑,手上劍柄往前一推,快速回身,照準白裊后腰就刺了一劍。
白裊眉頭擰起,后腰一陣刺痛,白衣上染開一道鮮紅的血跡。
“白裊哥哥!”花落大叫,手上使力,射出了五根銀針。
莫夕揮劍一擋,銀針悉數反射回去。
花落大驚失色,翻身避過,衣袂翻飛,等到落回了地面,見到莫夕又用了方才對付白裊的那一招,速度飛快,繞到了她身后,一劍抵在她脖子上。
“為什么要殺了五怪?”森寒的氣息從身后襲來,花落打了個寒顫,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殆盡。
花落感到有一絲懼怕,那是她第二次,感到心底的懦弱。
僅用一招,就被完全制住了,除了那個人,她第一次遇到。
粉衣飄在有些干悶的空氣里,貼在莫夕的身上,染上了一絲血跡。
白裊已經轉過身來,望住眸子寒冷的莫夕。“青城劍術。”
花落一驚。
立于茶棚上一直觀望的黑魅亦是一怔,“滑步,鬼手,回刺,青城派雙手盤龍劍術!”
他眼底一沉,揚起了銀弓,搭箭上弦,看準莫夕的身影,正欲松指。
兩根白皙修長的手指倏地按在他手腕上,力道之大令他心底一驚,隨之手腕一麻,竟再也動不了半分。
他詫異轉頭,見到來人頓時渾身一顫,“公子!”
來人本該是溫和舒雅的容顏,卻因著那冷冽的神色而沉寂了不少,就連那如碧玉般的眼色都冰凍在無邊的寒流里,透出森森凜氣。
“雙手盤龍。”顧流吐出四字,黑衣在空中微微飛揚,衣擺處的銀絲云紋在一絲光線下閃著細碎卻寒涼的流光。
“公子恕罪!”
“何罪之有?”
顧流松了手,黑魅的手便軟軟垂了下去,差點握不住那張銀弓。
“屬下不該射傷莫夕。”
跟在公子身邊數年,黑魅心里很清楚,只有在下狙殺令的時候公子才會對他們說一個明明白白的“殺”字,而對于莫夕一事,他卻從未說過“殺”,他擅自對她出手射傷她,便已是違背了公子的命令。
但是那種情況下,被莫夕瞧見他殺了五怪,他必須要滅口!
“下去!”顧流冷冷道。
黑魅垂頭,轉身便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