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楚州,閑客居。
著女裝的莫夕盯著面前白發蒼蒼的千仁子,心里暗嘆一聲,道:“前輩當真就此與我告別?”
一年期限已至,莫夕學足了本事,千仁子依言放她離去,她卻覺得微微有些失落。
千仁子背對著她,坐在一張躺椅上,悠閑地喝了一口茶,“你去吧,老夫留不住你,若是你再待下去恐怕就得有人找來了!”
“莫夕不明白前輩的意思。”
一年過去,莫夕依舊冷冷淡淡,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緒。
千仁子笑她木訥,也笑她不知人間男歡女愛之情。
這次他趕她走自然也是為她好,去年他冒著流沙追殺之險留下她,且一年有余,流沙的頭目顧流怕是早等不及了。
莫夕也自知自己改變不了他的主意,于是道:“我雖去了,但心里還是念著前輩的,他日有空,定當再上門拜訪。”
千仁子卻道:“傻孩子。”
“前輩?”
“流沙是你一生的劫。”他突然說了這么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叫莫夕愣了半晌。
她沒再說什么,只朝他拜了兩拜,離去了。
一路快馬加鞭,去往的方向正是汴京。
一年前,林魏然強迫林墨白迎娶李相千金,林墨白雖表面應了,但最后失蹤悔婚,導致林魏然顏面掃地,也和李相的攀親破例,一度成為京城笑柄,叫林魏然氣了一個月,為此還大病一場,更是與林墨白大鬧“父子決裂”。
莫夕想起這事便心里嘆息,她也是萬萬沒想到林墨白會有如此舉動,而讓她驚訝的是流沙竟然在這一段時間里沒有對林家動手。
流沙好似在一時間又從江湖上消失了。
莫夕心里是忐忑的,尤其想到顧流,她竟覺得有一絲后怕。
她在入京之前又換做了男兒裝扮,卻未易容,入宿在京郊一家客棧里。
夜,明月似水,傾瀉下絲絲銀光。
莫夕一路從房頂上掠過,還未進林家的宅子,就聽到一陣打斗聲從里頭的庭院里傳來。
她一愣,隨即飛快而去,停在一顆樹梢頭。
借著皎潔的月色,她見到四個人在與一群護衛交手,那四人分別穿白衣、黑衣、紫衣、青衣。
莫夕大吃一驚,那四人正是流沙的四個高級殺手。
她沒有料到她到來的第一天就見到了流沙動手,一切好似回到了一年前。
她愣了片刻,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冷風,她斂眉,急速往下翻轉了身子,輕飄飄落在了地面上。
轉首,一個黑衣男人腳踏綠葉穩穩落在她面前,男人黑衣的衣角處繡著云紋,在月色下劃過一道細碎而冷冽的銀光。
顧流!莫夕瞪大了眼差點驚呼出聲。
“莫夕。”他一眼就認出了她,冷冷喚她的名字。
莫夕再愣,半天沒回過神來,她不曉得這個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她剛回來,那群沉寂了一年的人便又都和她聚集到了一處。
“你怎么會在這里?”她驚訝之余眉頭皺起。
顧流看著她,眼里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我等你一年。”
“莫夕不敢,想必公子也記得我們再見必定是敵對。”
“你倒一直記恨著我。”顧流不怒反笑,眼底冰涼。
“別無選擇。”
“是嗎?”顧流不置可否,目光轉向了打斗的場地上。
流沙四大殺手不消片刻便制服了那群護衛,正往正堂而去。
莫夕斂眉,欲上前。
顧流手一揮,攔在了她面前。
“莫夕,我們不妨做個交易。”他面無表情,好似和她說著一件無關痛癢的事--對于他而言,誅林家本就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只是這一年來他一直顧忌著莫夕。
一想起她,他心里其實是無奈的。
“我們沒有什么好交易的。”莫夕冷冷的看著他。
他不喜歡這個冷若冰霜的她,她也不習慣眼前這個面無表情的流沙頭目,對她來講,無顏公子并不是她所熟識的顧流。
“你太在乎林墨白。”顧流道,眼里淌過復雜的神色。
莫夕似乎明白了什么,眉頭皺起,“不要拿他來威脅我。”
“你無法忽視他的生死。莫夕,你只有兩個選擇,第一,永遠和我對著干,林家亡。第二,我可以放過林家,但你必須要留在我身邊,生生世世不可與我為敵!”
顧流這一次是打定了主意想要留下她了,而他也抓住了她的軟肋,依舊和一年前一樣用林墨白來威脅她。
莫夕苦笑,顧流的這個條件她竟無力拒絕,她沒有第二條路去走,若想抱住林家,最和平最穩妥的方法便是她留在顧流身邊。
“你是認真的?”她緩緩問。
“我從不開玩笑。”尤其在她身上。
莫夕再次苦笑:“為什么?為什么一次次不肯放過我,把我逼到無路可退?你與莫望又到底是何關系?”
她往后退了一步,顧流上前一步,兩人面對面對峙著。
“這不重要。”
“對我而言極為重要!”莫夕眼里迸射出冷光。
顧流突然笑了一下,笑容看在莫夕眼里極為詭異。
莫夕轉頭,猛地發現林墨白被白裊挾持著從他們身后走來,黑魅三人跟隨在一側。
林墨白依舊穿一襲白衣,面色蒼白,整個人比一年前離別時更加消瘦了。
他原本面無表情,但一見到莫夕,整個人忽然顫了一下,隨即眼里亮起一道灼熱的光芒來。
“阿望!”他突然大喊一聲,身子掙扎起來。
白裊加重了力道握緊他的肩頭,將他帶到顧流身后。
“放開他!”莫夕沖顧流急急喊了一聲。
顧流殘忍一笑:“如何?”
“卑鄙!”莫夕心里很難受。
“留與不留,你說。”
“阿望,別答應他,不管他說了什么,你都不要去信他的話!阿望!”林墨白神色激動,一邊掙扎一邊大喊著,眼睛直直盯著莫夕,半晌,眼里泛起淚光。
太像了,初見那張容顏,他便以為這就是莫望,他思念了一年多的那個女子終于又再次回到了他身邊,他多么喜悅多么慶幸,誤以為自己還在做夢。然而,當他看到她眼里冷漠的神色的時候他失望了,那個人分明不是他的阿望,阿望是不會用那種近乎陌生的眼光看著他的。
那個長得和莫望如出一轍的人,分明就是莫夕。
林墨白眼底含淚,明明知道那個人不是她,卻固執地喊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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