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婠見機極快，伸手就在腰間解下一個梅花朵的絡子來。那絡子里面裝著一顆指頭大的東珠，襯著錦藍色的絲繩爍爍生輝。

綠依忙接過去，雙手捧著算是禮物，向接迎的宮女報了一句：“是鳳棲閣的主子”。那兩個宮女也是有見識的，忙引了鳳婠朝里走，另一個疾走著去報信。

這云水間不大，卻是繁花似錦。左右都是桃樹、櫻樹、七色八采的鮮花，雕梁畫棟的屋子也隱在一叢叢的繁花矮樹之中。走這一路都是芬芳撲鼻，得需繞過了面前的彩英才可知前方是個什么所在。

鳳婠是第一次進這云水間，雖然這些日子在樓上也瞧這院子好多回了，但高處看花和走入花叢完全是兩種感覺，一時間倒是覺得新鮮，也忘了自己原是來尋紙鳶的。

直到前面一個青藍色錦緞宮裝的美人迎面走過來，鳳婠才回過神。卻一下子就被那美貌的女子晃了眼，定定的看了她半晌。

那女子正是這云水間的主人，新封的婕妤……離素菁。年紀不過十八九歲，卻美如朝霞飛鴻，仿佛只能是個天上才有的美人。淺笑盈盈，妝容淡雅，卻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嫵媚風情。

菁婕妤見鳳婠對著自己猛瞧也不覺得拘謹，緊走幾步來到鳳婠身前，聲如珠玉的贊了一聲：“好美的人兒。三公主一到，我這云水間的花都羞彎了腰呢。”

聽著這么一個天人般的美人贊自己好看，只要是個女人都覺得高興。鳳婠雖然還是個少女，卻也心中喜悅。何況皇祖母在世的時候也贊鳳婠好看，那時候整個宮里的女人都巴結著自己，所以單就美貌這一點上，鳳婠也確實是自信的。

鳳婠看了綠依一眼，綠依忙捧著那東珠的絡子奉了上去，“我家公主給婕妤道喜了。”

“好大的珠子，我這云水間搜刮了地皮也沒這么好看的呢。”菁婕妤雖然說的是客套話，可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并未帶著一分的浮夸，更不見絲毫的奉承，怎么聽都是真心的喜歡這禮物呢。

可鳳婠卻知道，這位菁婕妤入宮半年的光景，由美人到貴人才一個月的時間，這才一冬天過去，又晉封了婕妤；隆寵正盛，什么寶貝沒見過呢。

鳳婠這才惦記起那紙鳶來，想要直說自己是來找東西的。可話還沒開口，就聽到腳步聲響起，一個略顯粗礪的男聲叫著：“姐姐。”

聽那男聲讓鳳婠嚇了一跳，心“突突”的猛跳了一陣。卻又覺著這聲音有些耳熟，抬頭循聲看去，就見櫻花樹后轉過一個瘦削高挑的身形。步子輕盈利落，幾步就已經到了面前。

“陌兒，三公主來了。”菁婕妤忙著迎了半步，將弟弟離陌擋在身前，也是順勢將鳳婠遮了遮，算是周全了禮數。

鳳婠站在菁婕妤身側，依禮應當回避；可雙腳卻定定的粘在地上，生了根一般。眼睛也不住的看過去，瞧著兩、三個月不見，已經高了許多的白衣少年，才想到他那粗礪的嗓音應該是在變聲。

又有心想要和離陌說句什么，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再一瞄，正好看到離陌手上拿著那蝴蝶紙鳶。

綠依一直站在鳳婠身后，主子的一舉一動，小女兒的含羞帶怯她都看在眼里。現在見鳳婠嘴唇動了動，忙著近前一步，悄悄拉住鳳婠的衣袖，讓她不要這時候出聲去認下那紙鳶。

“陌兒，哪里來的紙鳶呢？”菁婕妤也見著弟弟手里多了只紙鳶，只不過那蝴蝶一類的實在不該是男孩子的玩意，所以好奇的一問。

“是……”離陌的嗓音粗啞，但那清明晶亮的眼神依舊。

離陌似是猶豫了一番，向著鳳婠看了過來，這才把手中的紙鳶雙手平托著，低垂下眼瞼，將紙鳶送到了鳳婠的面前：“這是鳳棲閣那邊飛過來的，離陌正要過去交還給三公主。”

離陌的話一出口，鳳婠和菁婕妤都愣住了。

鳳婠的衣袖還被綠依捏著，剛才若不是綠依阻攔，鳳婠早就說是來找這紙鳶的。只是現在離陌先說了，鳳婠倒是不好就這么認下了。

而且離陌指明了說是要去把紙鳶還給自己，這話里的意思又多了幾層；于情于理，加之小女兒的羞怯，都不好就這么接過來的。

菁婕妤也沒想到事情如此湊巧。但看看鳳婠剛剛送上的那顆東珠，若是送禮的怎么連只盒子也不備下？用絡子裝著，顯然是平日里習慣帶在身邊之物，應該是來的匆忙，這禮物是臨時備下的。

幾個人中，數菁婕妤的年紀最長，又是得了皇寵的妃子，心思自然和那少年的男女不同，多想了幾分，心中已經了然。

“三公主既然來了，不如到里面坐坐吧。我這里有家鄉帶來的蜜餞點心，和這宮里的大不相同呢。”

聽到菁婕妤說“家鄉”，鳳婠又忍不住朝離陌看了一眼。果然發現離陌那張俊臉上多了一分的落寞、幾分的黯然；也不再做聲，只是那捧著紙鳶的手還舉著。

“公主不要見怪，我弟弟性子淡漠，不是有心冷落了公主。”菁婕妤見離陌舉著紙鳶還杵在那里，鳳婠又沒有接過來的意思，只得由她伸手接了，隨手遞在身邊的宮人手里，又熱絡的把鳳婠往正廳里讓。

到了這時候，鳳婠也不能走了，總得進去客套一陣子，畢竟面上還說是來給菁婕妤道喜的。

菁婕妤落落大方的牽起鳳婠的手朝里走。兩人路過離陌的時候，鳳婠禁不住悄悄的抬頭。

而離陌正頜首低眉的退在路邊等兩人過去，一個低眉，一個抬眼，正好對在一處。

一時間，鳳婠直感覺望進了一片子夜之中，黑漆漆的瞳眸里又有星子般的燦光晶亮，帶著幾分少年眼神里特有的桀驁。

而離陌見鳳婠直向自己看過來，也沒有躲避的意思，身子、脖子皆不動，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嘴角。也不知是出于禮貌，還是真的在對鳳婠笑。

可那一笑卻是萬千的芳華，種種的妖嬈，比之他落水后面色灰白卻和風暖意的一笑，更平添了不知多少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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