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崔拉著謝阿團,默默地轉身,往樓上走。
謝阿團有些糾結忐忑,正想說話,兩人已走上木樓,樓道里第三間房咯吱一聲開了門,探出一顆披頭散發的姑娘腦袋,居然是馮鶯鶯。
她捂著嘴打呵欠,曖昧地瞅著這師徒倆,笑了笑說,“秦師父,你們出去打鬼了么?”
兩人:“……”
謝阿團頓時覺得這姑娘好像跟芳允不是一個路線的。
馮鶯鶯向謝阿團招招手,“謝妹妹,快進來睡覺,好晚了,給你留著門兒呢。我師父說要我好好照顧你。”
謝妹妹沒法,只好掙開她師父的手,抱著自己的包袱跟著馮鶯鶯進去了。
人家這么熱情周到,她總不能辜負了,再說她也覺著夜里和她師父一個房不太好,她師父這個混蛋還沒去提親,已經三天一大啃兩天一小啃了,一個房沒準兒把她啃得渣都沒剩了。
進了門去,芳允已睡下了,裹著被子背朝外。桌上有一盞豆油燈,整個屋暗暗的,好在屋里有兩張榻,馮鶯鶯打著呵欠低聲說,“我和芳允睡,你自己睡啊。啊好困,快睡覺。”
謝阿團哦了聲,趕緊去睡。
她覺得別扭,決定明天好好和她師父商量一番關于去終南山的事。秦崔容易迷路,還有她啊,干嘛非和一大群人同行。
一夜多夢,第二日起來匆匆梳洗,吃過飯后就熱熱鬧鬧上路了,謝阿團根本沒機會和她師父說上話,因為馮鶯鶯那個熱情的姑娘,一直拉著她,唧唧呱呱說話。
芳允沒怎么說話,但也和她禮貌地點了個頭,容色倒也平靜,就是謝阿團總覺得,芳允看她的眼神,有種說不出來的深沉。
不過這種雜碎事,謝阿團姑娘決定不理會了,秦崔表態得多么干脆明確,她不該瞎操心,于是和馮鶯鶯說起話來,一來二去居然就熱絡了。
馮鶯鶯姑娘是個大咧咧的性子,偶爾說話還不經腦子。
比如臨行前秦崔上了馬,坐在馬背上對謝阿團招手,“謝阿團過來。”
馮鶯鶯就說,“咦謝妹妹,你還要給你師父牽馬么?好可憐。”
謝阿團沉默。
待到她走過去,秦崔坦蕩蕩將她提上馬背,與他共乘一騎時,馮鶯鶯才哦了一聲,調轉馬頭去和她師兄眨眼,小聲說,“師兄你放屁,你說如意門那個秦崔吃素,他明明吃葷。”
昨日那藍衣男子神情慌張,忙低聲喝止她,“鶯鶯你閉嘴。師父說了,出門在外,你少說話。”
馮鶯鶯委屈地噢了一聲。
一日疾行,黃昏時到了一個叫濂城的地方。出了城往東,就有一個碼頭,叫做十里碼頭。
濂城是個熱鬧的地方,繁華不下于蕪陽。
謝阿團這姑娘適應力不錯,這日已適應了快馬疾鞭,顛了一日居然還精神挺好,過集市時,坐在馬背上高高興興地東張西望,還喊牽著馬在前面走的秦崔,“哎師父,你給我買串糖葫蘆吧。”
秦崔面無表情回她,“沒錢。”
謝阿團:“……”
結果,路過一個糖葫蘆攤子時,他買了一把糖葫蘆給謝阿團。
謝阿團很高興,不忘分兩串給后面跟上來的馮鶯鶯。
馮鶯鶯高興地接了,“謝妹妹,你師父待你真好。我師父就不行,我要吃糖葫蘆,他老人家就說我牙不好。”
芳允這次是和她一個師兄出來的,這時已跟著她師兄早早去了前面,隔了些人聲,她回頭來望了一眼,沒說話又回過了頭。反正自從謝阿團來了后,她就沒怎么說話,馮鶯鶯雖然和她認識,可覺得憋得慌,反而和謝阿團走得近了。
十里碼頭也好熱鬧。
貨船客船泊了一碼頭,客來貨往熙熙攘攘。
靠碼頭有艘船身深赭的大商船,那商船慢慢落下甲板,走下一個銀白勁裝的年輕男子,馮鶯鶯瞇眼瞅了瞅,咬著糖葫蘆說,“咦,那個人是八風鏢局的么?長得好像挺不錯啊。”
謝阿團也瞇眼瞅了瞅,咬著糖葫蘆說,“咦,那個人我好像認識。”
她又仔細瞅了瞅,高興地揮揮手,“沈大哥!”
沈青書正抱拳和柳老爺子見禮,“家師隨后就到,讓晚輩先在此候著老爺子。”
剛說完話,忽然聽著有姑娘叫他,抬頭看去,怔了怔,認出謝阿團后,他笑了笑,但很快他看見牽著馬的秦崔,微點個頭示意,然后收回目光,向柳老爺子做個請的手勢,“老爺子您請。”
馮鶯鶯興奮地和謝阿團說,“他姓沈?”
謝阿團高興地說,“嗯。我師叔翟讓有個女弟子叫沈青瑤,她有個哥哥叫沈青書,在八風鏢局做事,就是他。”
馮鶯鶯哦了一聲,正想繼續八卦,秦崔冷冷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謝阿團,不吃糖葫蘆就扔了。”
可憐的團子姑娘只好噤聲了,乖乖啃糖葫蘆。
不過多了個她認識的人,蠻高興。馮鶯鶯也是個活潑姑娘,她覺得自己這一路不寂寞了。
團子姑娘還是第一次坐船,她雖然被老爹養得粗放,可不表示她老爹要隨便放她出門,她頂多也就在蕪陽城里逛逛。于是這次出遠門,她顯得十分興奮,容光煥發地和馮鶯鶯一起,在船頭甲板上張望。
秦崔瞟她一眼,覺得她暫且聽話,又和馮鶯鶯一起,便隨著柳老爺子一行人進了船艙里去議事。
這日是好天氣,到了黃昏時有晚霞,在水天相接之處,絢爛無雙。歸鳥飛過,數只黑點,瞧著十分靜謐。
兩個姑娘正高興地看云霞,忽然身后傳來溫和的男子聲音,“謝姑娘。”
謝阿團一轉身,就彎眉彎眼笑了,“沈大哥。”
馮鶯鶯也轉過身來,打量沈青書。
沈青書還是風度如昔,笑著向兩個姑娘作個禮,“想不到謝姑娘也跟著來了。”
謝姑娘趕緊很神氣地說,“我跟著我師父出來歷練。”
沈青書說,“對了,近日可有見過青瑤,她學功夫學得如何?”
謝阿團說,“見過的見過的。翟師叔說了,青瑤學得很好。”
沈青書說,“那就好。”
謝阿團說,“這是你們鏢局的船么?”
沈青書說,“是。有時要押鏢用的。”
這時馮鶯鶯在一旁輕咳了聲,謝阿團頓時回過神,拉過她笑瞇瞇說,“沈大哥,這是柳老爺子的弟子,馮鶯鶯。”
沈青書含笑點頭,“馮姑娘。”
馮鶯鶯回了禮,大大方方說,“沈少俠,你們鏢局這船好大,上下有三層吧,帶我們到處看看好不好?”
沈青書說,“最底一層是貨倉。要不我帶二位姑娘去頂上瞅瞅,那里看景色最是好。”
兩個姑娘就興奮了,“好啊好啊。”
船已起錨,緩緩駛動。
上了頂層甲板,果然風光更勝方才。
謝阿團扒拉著舷欄,低頭去看船起錨時激起的雪白水花,馮鶯鶯則興奮地這里瞅瞅那里摸摸。沈青書慢慢走到謝阿團身旁,“謝姑娘,不知你們成親日子定在哪日?到時我也隨青瑤送份賀禮去。”
謝阿團茫然地啊了聲,歪頭看他,“成親?”
沈青書說,“那次戚掌門說……”
謝阿團頓時想起那次伍嗣元父子來找茬,她師祖那個不走正常路的老人家,一句話震驚全座。于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還……還沒定。”
鬼知道哪天成親,她師父慢吞吞,連親都還未去提。
這時有人在下面大呼小叫,“沈師兄,你來一下。”
沈青書于是要下去,謝阿團和馮鶯鶯也跟著他一起下去。
從頂層甲板下到船艙二樓,要過一條又窄又陡的木樓。馮鶯鶯這練武姑娘手腳利索,噌噌噌下去了,謝阿團這小廢物只能慢慢走。沈青書走在她前面,好心地扭過臉提醒她,“當心腳下……”
結果沒等他下字說完,大船一個顛簸,謝阿團啊的一聲,腳下一絆,就往他撲來。
沈青書嚇了一跳,只好伸手接住撲過來的姑娘。
謝阿團窘死,趕緊站穩,推開他,鎮定地說,“抱歉啊。”
木樓里光線黯淡,這姑娘離他太近,黑睫毛撲閃撲閃,明明很慌張,又要故作鎮定,嘴唇軟軟的,剛好輕輕蹭過他額頭。
沈青書笑了笑,覺得有些遺憾。
兩人一前一后下了木樓,謝阿團正想說點話來緩和尷尬,一抬頭就見秦少俠高貴冷艷地立在那里,向她招招手,“謝阿團,過來。”
謝阿團忙笑瞇瞇跑過去,“師父。”
秦崔抬手揉揉她被風吹亂的頭發,表情很嫌棄,“頭發這么亂,丑死了,回去梳梳。”
謝阿團:“……”
沈青書拱拱手,算是和秦崔打個招呼,轉身去忙事了。
馮鶯鶯立在一旁,瞅瞅秦崔,又瞅瞅謝阿團,恍然大悟,“哦,謝妹妹,方才沈少俠問你什么時候成親,原來你是和你師父成親啊。難怪我總看你們不像正經師徒。”
秦崔謝阿團:“……”
不像正經師徒!
馮鶯鶯見兩人表情奇怪,訥訥地抓抓頭,轉過身喊,“哎沈少俠,等等我,你瞧見我師父他們了么?”
說完就跑了。
秦崔這時面無表情地去看謝阿團,“沈青書問你什么時候成親?”
謝阿團說,“嗯,他說要送賀禮來。”
秦崔轉身就走,“不收。”
謝阿團啊了聲,“為什么啊?”
她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師父走,沒提防她師父猛駐足,回頭面無表情說,“上次他送給你的珠花,扔了。”
謝阿團說,“不行。是他賠給我的,很貴的。再說扔了我就只有一只了,我娘留給我一對的。”
秦崔說,“他是你娘么?”
謝阿團說,“不是。”
秦崔說,“扔了。你要留下那珠花,以后就喊他娘。”
說完,面無表情地走了。
謝阿團:“……”
秦少俠你講點道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