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阿團姑娘懷起第一個孩子時，正纏著她師父帶她去柳家堡作客，原因是馮鶯鶯托人帶了信來說，邀她去吃柳家堡的桃子。

八月末的盛夏，柳家堡居然很涼爽，滿坡的桃子白里透紅，看得謝阿團好歡喜。她啃了一顆又脆又甜的桃子，正指使秦崔幫她削第二顆時，她忽然一陣反胃，把剛吃進去的桃子肉，又全部吐了出來。

秦崔無語地說，“太浪費了。”

謝阿團淚。

晚上吃飯時，謝阿團照樣準備大開殺戒，她師父耐心地幫她剝油爆蝦，她甜甜蜜蜜吃了一只，又指使她師父剝第二只，結果這當口，又把第一只蝦原封不動吐了出來。

秦崔……

馮鶯鶯快言快語說話了，“哎謝妹妹你怎么吃什么吐什么啊？對我有意見吧？”

謝阿團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坐她身邊的秦崔忽然起身，問馮鶯鶯的師兄，“尤少俠，堡中可有大夫？”

尤少俠趕緊說，“有有有。”

老大夫很資深，就淡淡摸了一下脈，就說，“喜脈。約莫快兩個月吧?！?/p>

謝阿團：“啊？”

老大夫已起身來了，端詳她一眼，“氣血這么好，養胎藥也不用開了，哦你們習武的人，前三月也別亂蹦，也別行房。就這樣?！?/p>

說完，高貴冷艷地走了。

謝阿團抬頭去看她師父，她師父的眼睛很亮，表情很奇怪。

尤少俠去恭喜她師父，馮鶯鶯在一旁高興地說，“咦，謝妹妹你當娘了？你看著還這么小，你師父下手太狠了?！?/p>

秦崔：“……”

謝阿團倒沒多大驚喜，她對肚子里面多了塊肉完全無感，甚至還有點憂郁，有了這塊肉，是不是就不好纏著她師父帶她這里玩那里遛了？

她于是去和她師父說，“哎，這件事，你高不高興？”

秦崔想了想說，“還行吧。反正是遲早的事?！?/p>

他頓了頓又說，“……其實來得早了點。”

謝阿團激動地說，“我也這么覺得。肚子里裝坨肉好不方便，你說要帶我去揚州玩的，你也覺得不能去了很掃興吧？”

秦崔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不。晚上不敢碰你了，很郁悶。我癮還沒過呢。”

謝阿團：“……”

你能正常點嗎秦大爺！

這日晚上，秦崔大爺果然就不敢動她了，從后面抱著她睡覺，手掌覆在她小腹上，溫溫熱熱的，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去舔了舔她耳廓，聲音很異樣地說，“阿團，你說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謝阿團哼一聲，“你不是不高興嘛？”

秦崔悶悶笑了聲，“我高興得要死了，又擔心你守寡，所以只好想點不開心的事，控制一下?！?/p>

謝阿團翻過身就往他身上撲，壓著他張牙舞爪。秦崔逮著她兩只肉爪子，拿到嘴邊咬了一下，躺在那里含笑說，“你看，知道為師成親前為何要向你借手了吧？因為如今能派上大用場?！?/p>

他牽著她的手往下腹按去。謝阿團抑郁，手里握著的東西在雄糾糾氣昂昂抬頭中。

她夫君正不要臉地說，“謝姑娘，手借來用用？”

在柳家堡客居了十來日，秦崔就帶著謝阿團慢悠悠往回趕了。

他走的官道，一路不疾不徐，倒也不擔心顛簸，謝阿團一蹦跳，就被他無情地管控住，這搞得團子姑娘很抑郁，指著自己肚子兇狠地說，“你快滾出來，你爹對我不好！”

秦崔：“……”

他只好用吃去撫慰團子姑娘。反正團子姑娘一路吃一路吐，孕吐強烈得奇葩，常常睡著了還把他抓起來折磨，“哎我肚子里那坨肉餓了，賞點東西吃唄，秦少俠。”

沒辦法，什么豆腐腦紅糖蛋龍眼糕熱湯圓一類的小吃，他都在夜里帶她去吃過。

這晚月亮正圓，謝阿團姑娘高高興興跟著她夫君去吃芝麻湯圓，忽然就很激動地說，“要不我們叫他湯圓吧？”

秦崔無言地看著她。

謝阿團為自己想到這個絕妙名字感到沾沾自喜，“你這是默認了？那好吧……”

她拍拍自己肚子，“湯圓，你爹也好喜歡你這個名字?！?/p>

于是，秦家老大的名字，就這么無情地因為一碗芝麻湯圓給定下了。

回蕪陽后，謝半山得知女兒懷上了，高興得笑了一整天，樂顛顛跑去給他死去的夫人上了三柱香，“夫人，跟你說個好事，阿團也要當娘了。謝家要有后了。哈哈哈，這么快就懷上了，看來我選的女婿真的很有實力??！”

謝阿團就被她爹留下，送去別莊，讓馮嬤嬤陪著養胎。

秦崔上山交待了些事宜后，下來陪著謝阿團，順便給她帶了個八卦來，“你知道咱們出去了，紅豆在家都干些什么？”

謝阿團好奇地問，“什么？”

秦崔深沉地說，“在講武臺開了家雜食鋪子?！?/p>

謝阿團：“?。俊?/p>

秦崔說，“趁大家練武休息時，兜賣各種吃食零嘴，如今在山莊里人氣高得很。你師祖高興的時候，還去買過酸梅糕?！?/p>

謝阿團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

秦崔盯著她，慢慢說，“你們家，真是朵朵奇葩向陽開?！?/p>

沒幾日，紅豆就屁顛顛趕著下山來照顧她家小姐了，她一到莊子，就紅光滿面地跑過來說，“小姐，你懷上小少爺了？啊姑爺立大功了！”

秦崔在一旁吐冷氣：“……”

謝阿團笑瞇瞇說，“紅豆，你走了你的雜食鋪子怎么辦？”

紅豆小姑娘忸怩地一笑，“屠因二師兄說，他幫我罩著?！?/p>

想了想，又趕緊說，“哦錢全歸我。當然，這些錢我存著，買了針線好給小少爺做虎頭鞋?！?/p>

謝阿團笑瞇瞇說，“不用。你留著作嫁妝?！?/p>

紅豆臉皮一紅，趕緊把話題扯開，“哦對了，小姐，我跟你講八卦。翟師父又拐帶大師姐下山了。”

謝阿團說，“?。看髱熃悴皇遣煌鈳熓宓教巵y跑么？怎么為虎作倀？”

秦崔在一旁淡定地說，“翟讓不要臉到一個新高度了。他趁你師姐睡著時，把她裹被子里帶下山了。”

謝阿團……

這樣也可以？她久久無語。

秦崔冷笑地說，“你師祖說了，他好久沒動手動腳，老骨頭都要朽了。乖，好好養胎，過些日子，師父帶你上山去看打翟讓?！?/p>

謝阿團兩眼放光說，“好好好！”

在莊子里養一個月后，謝阿團就鬧著要回山上了，原因是秦崔如今脫不開身，如意門出師了一批弟子，又破例招收了一批，于是秦崔座下多出了二三十個弟子，他得回去訓自己的弟子以及翟讓的弟子，不能老在莊子陪她，她不爭氣地想夫君了。謝半山對此很傷感，“有了夫君忘了爹，謝阿團，你這薄情的孩子，忘了當初爹是怎么又當爹又當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么？”

謝阿團奇怪地說，“爹，小時候你喂我屎和尿啊？”

謝半山：“……”

很快，聽說多年不動手的師祖，要親自打他那孽障徒弟后，謝老爺子也十分感興趣，把錢莊子丟給掌柜打理，自己跟上山去看熱鬧了。

遺憾的是，熱鬧居然沒看成。

翟讓大爺樂顛顛回來后，萬眾矚目，師祖大人親自擺駕到大門口去迎接他，笑瞇瞇地說，“徒兒啊，師父好想打你，成全師父吧?！?/p>

竇錦云趕緊說，“師祖……”

翟讓大爺將她往懷里一攬，溫柔地說，“錦云，不要大聲說話，當心動了胎氣?！?/p>

眾人：“……”

師祖怔了怔，含笑捋捋胡子，“哦，那先存在為師這里吧，以后再打?！?/p>

于是，因為大師姐的胎氣金剛罩，讓翟讓大爺暫時逃過一劫。

謝阿團雖然沒看成師祖打翟讓，覺得頗為遺憾，但大師姐懷孕的事，讓她很高興，有種找到組織的感覺，興沖沖跑去和她大師姐說，“大師姐，我們一起養胎吧?！?/p>

竇錦云：“……”

于是這對師姐妹就在山上高高興興一起養胎了。

謝阿團已有三個月身孕，竇錦云才一個多月，這讓謝阿團很高興，晚上抱著她師父說，“哼，我幫你出了口氣。”

秦崔：“嗯？”

謝阿團驕傲地說，“雖然你要叫翟讓師兄，可他的孩子得叫我們的孩子哥哥?！?/p>

秦崔含笑說，“你怎么知道是兒子？”

謝阿團說，“我爹想孫子嘛。他說要請蕪陽最好的先生，來教謝家長孫?！?/p>

秦崔淡淡說，“你師祖說了，讓咱們快些生，他準備在山上開個私塾。加上三師兄的兒子，四師兄的女兒，正好四個孩子。他已經讓門人在靜思閣騰出了地兒。”

謝阿團：“??？”

她愣了會兒，糾結地說，“讓師祖教，我怕以后我會被你兒子氣死。”

秦崔笑了笑，不語。

養胎的日子就如細水長流般，一天天過去了。第二年三月陽春時節，謝阿團待產了。

秦崔發現，自懷孕開始就十分淡定的謝姑娘，這時開始一驚一乍了。比如夜半更深，她會把他撓醒了，紅著眼圈說，“萬一我生孩子生死了，你會不會續弦？”

他：“……”

謝阿團又說，“不準續芳允。她不喜歡我，會打我的湯圓?！?/p>

他：“……”

謝阿團就哭了，“你怎么不說話啊？”

秦崔只好哄了她大半夜。第二日一早，他黑著眼圈去講武臺訓弟子時，發現翟讓大爺也很萎靡，兩個眼圈發烏，兩人對視一眼，默默地分開走。翟讓走了兩步回過頭來說，“哎師弟，你也半夜起來煮面給姑奶奶吃么？”

秦崔扭回頭，咬牙切齒說，“不。我給姑奶奶講故事?！?/p>

翟讓好奇地問，“這愛好挺特別。講什么故事？”

秦崔：“嫦娥奔月，后羿出家。”

翟讓：“哦，有空給我講講?！?/p>

秦崔：“滾?！?/p>

終于，四月半時，謝阿團姑娘肚子里的湯圓瓜熟蒂落，呱呱墜地了。

那日是個好天氣，艷陽高照，謝姑娘起來后，原本準備去找她大師姐說話，結果才高高興興走出院門，肚子就痛了。經驗豐富的馮嬤嬤早已駐扎在山上，二話不說，叫了備戰的產婆以及紅豆小姑娘等等一干丫鬟下人，全面戒備，又派人兵分兩路，一路人去講武臺，把訓弟子的秦崔叫回來，一路人去霽月閣，把正和師祖下棋的謝老爺子叫過來。總之，十分沉著穩定。

秦崔趕回來時，謝阿團姑娘還在吃糖水蛋，看他臉色繃得發青，還好心地寬慰他，“沒事兒，我覺得不怎么疼。哦，還剩一顆糖水蛋，你吃不吃？”

馮嬤嬤同情地看了她家小姐一眼，并不想告訴她這只是開始，只是鼓勵她，“這心態是對的。”

結果謝阿團姑娘剛放下碗，宮縮就劇烈起來，一時間哇哇大叫，“啊啊啊……痛死了……”

她哇哇叫了幾聲后，又掙扎著說，“秦崔你不準吃那顆糖水蛋，混蛋，你三天不準吃飯！”

眾人默：“……”

好在湯圓小朋友人如其名，圓滾滾的，也不大一只，導致他娘也沒受太久折磨，就順順當當將他生下來了。

沒錯，湯圓小朋友是只男湯圓，小小的，白白嫩嫩的，洗干凈了包在紅色襁褓里，抱過去給謝阿團看時，謝姑娘疲憊地輕輕戳了一下他的額頭，疲憊地說，“我吃那么多，他怎么長得像只耗子？”

彼時，秦崔大爺已進來陪謝阿團，坐在床邊脧了一眼小湯圓，抑郁了，果然很丑一只。

謝阿團躺在床上有氣無力說，“我沒力氣抱，你抱一下他啊?！?/p>

秦崔說，“不管他，乖，你累就睡會兒?！?/p>

他說著低下頭，用額頭去抵著謝阿團的額頭，低低啞啞說，“睡會兒，師父陪著你?！?/p>

謝阿團于是抓著秦崔的手，歪過頭就睡了。

馮嬤嬤抱著不哭不鬧的小湯圓，立在一旁表示很尷尬，哎……你們這么無視兒子好么？

湯圓小朋友長大后才知道，他出生那一天，最高興的要數他外祖父謝老爺子。馮嬤嬤將他抱出去時，謝老爺子都要高興哭了，抱著湯圓小朋友一個勁兒說，“阿團好吧？阿團好吧？長得好像阿團小時候，就是瘦了點，沒關系，外祖給你找了三個奶娘，肯定喂飽你……”

馮嬤嬤在一旁柔聲說，“小姐很好，姑爺陪著呢，老爺?！?/p>

師祖大人也樂顛顛來了，立在院子里，笑瞇瞇去看了一眼謝半山抱著的小湯圓，唔了聲，笑瞇瞇說，“還好，丑得比較有格調?！?/p>

謝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