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些日子,焱清的二十歲生辰就要到了,到了這個年齡,可是就要弱冠了。
“愁什么呢?”晚膳時,焱清見李瑤心不在焉,夾了口菜放入她的碗中。
“你的生辰禮啊。我實在想不出送什么給你好。”
“隨便什么都行,你親手做的就好。”
“真的嗎?”
“是的。”
“哎呀,二十可是弱冠,我不敢送得太小氣。不曉得將來我二八那年的生辰會事什么樣的。”
“怎么?想長大了?”用手指揉了揉小丫頭鼓起的腮幫,吃起飯來鼓鼓囊囊的,活像個小倉鼠,真好玩。
“你的爪子真閑。”
“哎呀,我家小娘子吃得這么努力,看來為快點長大很賣力呢。”焱清煞有介事地說道。
“我只是對及笈有點好奇罷了。長大還沒想過。”瑤兒白了他一眼,怎么感覺自己永遠都像是他的玩具似的。
“我怎么覺得這兩樣都是一回事呢?”
看瑤兒一副不理他的樣子,又道:“過兩天你的《荀子》學完后,要開始學契丹語了。”
“契丹語難嗎?”上輩子完全沒學過啊,不知道會有多難。
“還行,比梵文簡單。”
“你都學了?”
“都學了一些,能普通交流而已,不深。”
“唉,我現在已經是‘娘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的狀態了,你還要給我增加課程。”
“凈耍些小聰明,讀書要好好研習。書本上的內容是死的,不好好理解透徹,就不能融會貫通。不能融會貫通、信手拈來,那就等于不曾學會。你的這些俏皮話并沒能說明你學好了《易經》,充其量只是背熟了而已。而背誦,往往只是學習的第一步罷了。”
“知道了。我吃飽了。”李瑤扔下飯碗,站了起來,心中感到好沮喪,走了沒兩步,又坐下問焱清:“你為什么就不能鼓勵表揚我一下呢?我真的很努力了,每天從卯時到戌時都在學習。”又沒有連中三元夢想可以實現,瑤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么堅持努力認真地學習是為了什么。也許真的是為了讓他滿意吧。可他似乎始終都沒有十分滿意過。
越想越傷心,兩邊嘴角向下一咧,眼淚就啪嗒啪嗒止不住地往下流了下來。
看到這陣仗,焱清慌亂了。似乎他見到過的永遠是在沒心沒肺地笑的,從沒這么放聲哭泣的李瑤。趕緊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把小丫頭抱在了自己腿上,摟在懷里,輕輕拍打她的后背,一副要哄小孩的架勢。
“怎么了?好丫頭……不哭不哭……”
“我很努力地想達到你要求的標準,可是你始終對我不滿意。”懶得找手帕,她直接把裙擺撩了起來往臉上蹭。
“我沒說不滿意啊。”
“可你也從沒說過你滿意。”李瑤又開始了新一波的啼哭。
“傻丫頭,別哭了。我沒不滿意過。”
“你一直都在嫌棄我。”
“胡說。”如果是個大姑娘就好了,可以直接吻她,告訴她自己對她比其余任何一個女人都要滿意得多。但她還太小。只能輕輕摟著,搖一搖,摸摸腦袋,拍拍背。
“我想回家。”
“這里就是你的家,別再說想回家的話了。”
“不,這里是你家,不是我家。”這里只有冰冷的宮墻,更沒有溫暖的她的家人。這個世界里,唯一給過她溫暖的也許只有李炤了,只有李炤對她的愛是無條件、無理由的,可為什么僅僅只有一年。
“可你現在是我的妻子啊,我們就是家人。”
“我只有十歲,我從沒奢望過做你的趙王妃。”
聽見這話,焱清覺得心中的危樓即將天塌崩潰,問道:“你真的這么想的?”
“是的,什么事都必須按照你的想法做,而我做的從來就不曾入得你的眼過。我太累了,與其這樣,還不如放我回家去,不礙著你的眼。”
“你就真的那么想回家嗎?”似乎在松江時她也是這般想回去。
“想,可是我回不去。”真正的家早就回不去了,都十年了,找不到一丁點兒的辦法。想及于此,淚水決堤了。
“可否等我生辰宴后再想辦法陪你回去?”焱清閉上眼,思考了一會兒說。
“不,我現在就想回去。”現在對她來說,哪怕回到吳郡的桃花塢也是好的。至少李炤和桃花塢對她來說是最親切和無拘束的樂土。
“也罷,你明天就先去吳郡休息一陣吧。不過,回來后得繼續好好學習。”說完,他把懷里的瑤兒放在了胡床上,一聲不吭地走了,沒有回頭,只有吱呀一聲的關門聲。
從沒有過的挫敗感,他花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把瑤兒緊緊拴在自己身邊,即便自己不在,她也能在自己的母后和妹妹身邊。本想慢慢地同化她,讓她融入自己的生活和家人,結果卻是失敗了,她還是想回家。王林對她想必也是如此吧,對她視如己出,而她在江灣村也是想回家。桃花塢那個家美是挺美,可是李炤實在是個能力上有欠缺的男人,他能保護好瑤兒和那個讓瑤兒心心念念的家嗎?
當晚,他去了正禧宮,找母后馮芝。
“母后,兒臣有一事相求。”
“怎么了?”
“剛剛兒臣看見青郡王給瑤兒寄來一封信,信中說他甚是想念女兒,想接她回去小住上一陣。”
“那就讓瑤兒過去吧。”她現在對任何事都難以上心。懶得過問為什么是接瑤兒過去,而不是青郡王自己過來。
“是,那兒臣明日就派人送瑤兒過去。”
第二天,黛硯護送李瑤和她的兩個丫鬟,還有小巴兒狗面條,一起回吳郡去了,蕓兒為她踐行。
“既然你父親想你,去給幾天就回來啊。過些日子是我大婚,你必須回來參加啊。”
“是,公主,我會盡可能趕回來的。”
“皇兄不知怎么了,也不來送送你。”
“估計他目前很忙吧。我先走了,過些日子再見。”
“早去早回。”
一路上,瑤兒心情舒暢多了,終于離開了讓她壓抑的盛興城。現在雖然桃花早已凋謝,但枝頭青綠色的小小桃果也是十分惹人愛的。春風吹拂著的陣陣果香,讓她心馳神往。
不過,她也感覺到自己仿佛忘記了件什么重要事。細細一想,焱清的生辰禮被她忘了。一路上,拿起針線,開始為他做起馬鞍上的墊子來。但做著做著,左右一想,橫豎遭了他的厭惡,不送就不送了,正好一刀兩斷,便又放下了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