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牢原本叫萬年玄冰室,是供人修道成仙的最佳之地,但是它里面極寒,遠遠超出人體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的寒冷,甚至就連妖魔神仙都難以承受它的冷,最后都在冰室里羽化湮滅了。
天神心中婉惜那樣多資質(zhì)甚好的神仙凡人們都這樣寂滅了,遂下令將冰牢封鎖,用作以懲罰那些犯錯的神和仙。但是自將它改為冰牢以來,極少有神仙被關(guān)進里面,就算被關(guān)進去的,最長不出半年,就元神寂滅了。
自此之后,無人敢提冰牢二字,每每一提到冰牢,就會忍不住唏噓,很快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久而久之這兩個字也就成了禁詞。
冰牢里一如既往的冷,荼蘼屢遭重創(chuàng)的身子,對這樣的寒冷早已是不堪重負,才進去半個時辰不到,整個人就凍得昏了過去。她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凍死過去,她強迫自己醒過來,她堅信陌鈺正在外面為她想辦法,她要等著陌鈺,她不能讓他在外面為她努力的時候,而自己什么也不做。
七天很快就過去了,荼蘼早已經(jīng)被凍得七葷八素了,全然已經(jīng)沒有了時間的概念。
天漸漸黑了下來,渾圓的月亮隱現(xiàn)天邊,直至天幕完全變成一塊黑布時,月光逐漸變得亮堂起來,但是,這樣皎潔明亮的月光,似乎隱隱現(xiàn)出一抹淡淡的殘忍血色。
一個身著黑袍的男子靜靜地立在黑寂的夜色下,仰頭看向天上的圓月,面上蒙著一方黑布巾,只能看到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
“你真的決定好了?”
他低沉緩慢的嗓音響起在這片黑寂的夜。背著身子,身后是逐漸走近的白衣身影。陌鈺在他的身邊站住,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抬起頭,表情淡淡地看向頭頂?shù)脑鹿狻?/p>
黑袍男子也不在意,繼續(xù)道:“人都來齊了?!眹@了口氣,他又道:“不管是九萬年前,還是一千年前,亦或是三年前,甚至是現(xiàn)在,我始終看不懂你,你一心想著她死,卻又在她快要死的時候,拼盡全力去救她,就算是損耗自己的修為,丟了自己的性命,你都要救回她。但是救回來之后,你還是想要她的性命,既是如此,那便不要再救她,如此麻煩,你是要丟了自己的命才肯罷休嗎?!”
“我的事,我自己會看著辦?!?/p>
他清冷的語氣如一座巍峨的冰山,容不得人反駁半句。黑袍男子看向他,一時無話,過了半晌后,才道:“冥族的人也來了,我不方便多留,你好自為之吧?!?/p>
陌鈺微微頷首,自始至終都沒有將目光從圓月上移開。黑袍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正要離開,陌鈺忽然喚道:
“焰暝?!彼O履_步,微微側(cè)耳聽他后面的話,“去魔族瞧瞧情況吧,莫靈兒念及往日情誼,放你一命,若是我猜的沒錯,今日阡隱必會拿你的心臟去復(fù)活什么人,如若沒成功,他怕是會對莫靈兒不利,你許能幫到她?!?/p>
“嗯,我知道了?!币癸L(fēng)吹來,他黑色的衣袍翻然翩動。“我最后問你兩句,你能夠真誠的回答我嗎?”
空氣里一陣靜默,一片葉落,從陌鈺雪白的衣衫上滑落時,他才慢慢地點了頭。
“一千年前你封印了魔舌,從里面提出她的一縷魂魄,讓我助她成人。那時,你可是真心想要救她?讓她重生?”
“是?!彼穆曇粢琅f清冷無波。
“那好。我再問你,今日你要當(dāng)著眾位仙家的面,你是當(dāng)真要用誅魔劍一劍誅殺了她嗎?”
“是?!彼卮鸬匾琅f清冷淡漠,沒有絲毫猶豫。
焰暝深深地望著他,沉默了半晌后,道:“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希望你不要后悔。”話末,沒有等他的回答,焰暝身形一動,已然轉(zhuǎn)身離開。
焰暝離開后,陌鈺又在原地站了挺長時間,待感受到天邊吹來的風(fēng)越發(fā)大了的時候,他才轉(zhuǎn)身離開,到冰牢里將已經(jīng)凍得混沌不清的荼蘼抱出來,交給了初墨,讓他等她醒后,就將她帶入大殿內(nèi),然后便趕向了大殿。
荼蘼醒過神后,見自己是躺在初墨的懷中時,一時間有些發(fā)愣,不明白自己所處何地。初墨見她眼睛漸復(fù)清明,但是卻一直看著他不說話,以為她還沒完全清醒,他蹙了蹙眉,試探地問道:
“荼蘼,你醒了嗎?”
荼蘼怔怔地看他:“初墨,我是在做夢嗎?陌鈺大人將我從冰牢里放出來了?還是我從沒進過冰牢里?也許我是在做夢,我夢見他又把我關(guān)進了冰牢里,那里面冷極了,我一點也不想進去?!?/p>
初墨的眼睫顫了顫,瞥過眼,沉聲道:“今夜天帝要對你進行審判,你若是醒了,我們便進大殿吧。”
初墨的話一說完,懷中一時間有些安靜,他的心里有些不安,垂下眼睛去看她,卻發(fā)現(xiàn)她閉著眼睛,神態(tài)很是安靜,初墨的心里一顫,手掌不自禁地握緊了她的肩膀。許是他握的力道有些重了,她輕輕地皺了皺眉,慢慢睜開眼睛看他。
“真的不是夢,原先我心里還抱著一絲僥幸呢?!彼W孕α诵?,慢慢起身離開他的懷中,抬眼望向前方的殿宇,輕聲道:“我信他?!?/p>
說完這句話后,她已經(jīng)邁開步伐朝著前方的殿宇行去,腳步踏得堅定。初墨望著她的背影,緩緩露出笑容。
是啊,他也信他,若是他真的想殺荼蘼,他不會一次又一次的救她。
初墨和荼蘼來到大殿時,里面高高低低的坐了滿堂的人,其中,坐在最上手的便是荼蘼三年前見過的天帝;其次便是陌鈺,他淡漠著眉眼,沒有看她;在下面,便是有品階的仙人。
荼蘼見殿前,里面還傳來小聲的議論聲,她進殿后,所有的竊竊私語都停了下來,全部人員都齊刷刷的轉(zhuǎn)眼看她。但是荼蘼誰也沒有理會,只是將眼光投向陌鈺,一句話也沒有。
此刻,她的眼里心里滿滿地都是那高堂殿宇上的白衣仙人,但是,她恍惚發(fā)覺,不管多少年過去了,他的眼里似乎從來都不愿意有她……
這場人員齊滿的審判會上,雖說是對荼蘼進行審判,但自從荼蘼進來之后,天帝只是靜靜地打量她,既沒捆她,也沒其他打算,除了陌鈺,所有人都只是默默地看她,似乎她是一個怪物一般。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天邊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越來越大,陌鈺忽然抬手朝著屋頂一劃,頃刻間,屋頂上便出現(xiàn)了一幅夜空圖。此時的空中正烏云翻滾,黑氣沖天,一輪皎潔的圓月隱約缺了一個角。
風(fēng),舞得更加肆烈了。
大殿的半空中懸著的數(shù)萬只蠟燭,似乎也是被這陣風(fēng)驚到了,晃了幾下,許是見這風(fēng)并沒有什么危害,便又自顧自的燃了起來。
這時,上坐的天帝突然開口了,但是卻是對著陌鈺說的。
“天狗噬月就要開始了,莫荼蘼畢竟是你的徒弟,你想如何做也都交由你決定了?!?/p>
底下冥族的一個長老似乎對這決定有諸多顧慮,迫于情況緊急,他也顧不上什么禮儀,立即開口道:“天帝,這——”
天帝抬起手阻止他說下去,眼睛一直看著陌鈺,平靜地道:“我想清幽上仙一定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p>
陌鈺沒有回話,終于,他轉(zhuǎn)眼看向了荼蘼,過了半晌后,他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一步一步下了高臺,來到了荼蘼的面前。
“陌鈺大人……”她看著他,眼里滿是希冀。
但是陌鈺并沒有回應(yīng)她,他始終淡漠著眉眼看她,他這樣的神情,她從始至終都沒有看懂過。
就在頭頂?shù)膱A月缺失的越來越大時,陌鈺緩緩地朝著荼蘼伸出手去,荼蘼的眼里立即燃起喜色,這樣的喜色在她的眼底盛開的正旺時,他突然將手搭上她的肩膀,再離開時竟是將一根長骨,硬生生地從她的體內(nèi)拔了出來。
這樣的痛來得太突然,荼蘼痛得喊出聲來,額頭上很快溢出了大顆大顆飽滿的汗珠子,她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初墨驚怔,腳步移動,欲要奔上前去,卻又在看到陌鈺冷冰冰的眼神時,驀地止住腳步。這時,陌鈺的聲音冷冷地響在整個大殿里。
“孽徒莫荼蘼本為神族,卻自甘墮落,與魔為伍,背棄本心,墮入魔道,為保天下蒼生太平,遂今日剔去仙骨,請出誅魔劍,一劍誅魔!”
(下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