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覺得這鼓聲不知天高地厚,聽得著實讓人哭笑不得。
張麻子穿過重重人海擠到小男孩的身邊,按住他的手,哭喪著臉壓低嗓音喊:“哎喲,我的小祖宗!快別敲了!”
小男孩見是張麻子,一臉欣喜,他抬起另外一只手,“咚”地又敲了一聲后,戀戀不舍地放下鼓槌,興奮地扯扯張麻子的袖子,指著黑衣男孩說:“張叔叔,你知道嗎?我看不清他的顏色!他是個沒有顏色的人!好有趣對不對?”
張麻子完全聽不懂這孩子在說些什么,此刻他只想拉著小男孩躲到人堆里去。
黑衣男孩也注意到了張麻子這邊,聽到一番有顏色沒顏色的理論,眉頭皺起,正欲上前問個究竟,一旁的絡腮胡將軍突然跪在他面前。
“末將有眼無珠,參見太子爺!”
他這一聲喊,人群中全炸開了鍋。
“竟然是太子爺!”
“我們居然吵到太子爺睡覺了!”
“你說他應該不會記得我的臉吧,我得趕緊走!”
小男孩好奇地看看四周,再次扯了扯張麻子的衣角。
“喂,太子爺是什么?是那個男的嗎?”
張麻子一把捂住小男孩的嘴,“小祖宗,你可別說話了,得罪誰都別得罪太子爺啊。”他慶幸自己撤退得早。
此時,不等士兵們有什么反應,有膽小怕事的,已經將腳往后退了退,一點點地挪出人群后,撒腿往家里跑,邊跑邊將身上白麻衣脫掉。
張麻子也扛著小男孩飛奔而去!
“你跑什么?”
“拿到的賞錢再多也沒有小命值錢!得罪太子爺可是相當于一輩子都沒有好日子過啊!”
眨眼間,鬧事的民眾們就一哄而散,暴亂申冤之事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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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留在了張麻子家吃晚飯,正心滿意足地喝著紫蘇土豆湯。
張麻子的老婆張氏臉上笑開了花:“這孩子吃東西看著就香。”
張麻子抿了口酒,“這小子今天差點害死我!”他心有余悸,慶幸自己跑得快。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多事,一定要管著這小子,甚至連跑路都扛著他。張麻子想了想,也許是他從來沒有看過這么純凈的眼睛吧,所以一心一意地想要保護,管他那么多呢,反正他喜歡這小子。
“傻小子,你家在哪?”
小男孩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唇邊的湯汁,笑瞇瞇地道:“靈王府啊。”他說完,還不忘對著張氏撒嬌,“湯真好喝,張嬸嬸,我可以再來一碗嗎?”
“當然可以!”張氏樂不可支地給他盛了滿滿一碗,像是自己中了獎一般。
張麻子看自己婆子喜歡,也高興,目光柔和地看著認真喝湯的小男孩說:“你家里在靈王府當差嗎?可別讓他們知道你今天在正德街鬧事啊。”
“為什么?”小男孩抬臉,嘴邊還沾著土豆。
“你小子傻啊!你作為靈王府的人,還出去喊著把自家主子判絞刑啊?”
“什么是絞刑?”
張麻子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小男孩立即懵了,“你們要殺我?”
張麻子并未注意到他話里的語病,屈指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腦門,“沒人要殺你,但你不能說出你今天干嘛去了。”
小男孩立即雙手捂嘴,連連搖頭:“不說不說。”
他此舉逗笑了張麻子和張氏,張氏嗔怪張麻子:“看你把孩子嚇得。”
小男孩眼睛亮了亮:“那明天我們還喊嗎?”
張麻子沉吟半晌:“怕是不會再鬧了,畢竟誰也不想得罪太子爺。”
“你們為什么怕他呀?我師傅才可怕呢,他連我師傅的一半都不到。”
張麻子四下看了看,壓低了嗓音:“太子爺可怕著呢,要是得罪了他,他一輩子都能記得你,隨時可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張麻子抿了口米酒,筷子夾了兩顆花生扔嘴里后,說:“你知道太子爺的師父是誰嗎?曾經江湖上有名的大魔頭莫紅塵啊!雖然后來,他改邪歸正,幫著皇上打江山,但他殺人如麻的性格仍是不改,在戰場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他手下死無全尸。再說這太子爺啊,地坤城大火那日,他跳到火里幾個小時沒出來,出來的時候如惡鬼一般,抱著中了連天毒全身鱗甲的小公主,全身焦黑也沒死。放火的守衛奉了皇帝的旨意,凡是從地坤城逃出來的人,格殺勿論!可是那出來的人是太子爺啊,沒人敢下手,那些守衛只得退的求其次,要求太子放下已經中毒的公主。”
張氏顯然也是第一次聽這事,聽到這樣的故事,眼淚都出來了。
“太子爺不說一句話,誰碰他,他就咬誰,那咬是真咬,咬得幾個守衛耳朵掉了,鼻子掉了,有的頭皮都被他啃去一塊!這時候莫紅塵出現了,一句話不說就帶走了太子爺和小公主。聽說后來,莫紅塵沒有回皇宮繼續當他的安定將軍,而是帶著太子爺和小公主隱居彌足山。”
“這皇帝能同意嗎?”
“皇帝當然不同意,一國太子怎么可以隱居彌足山,更何況還有個中毒的公主沒有處決。次日,皇帝就派人去了彌足山,但連人都沒見上,全部有去無回,估計是被莫紅塵殺了。后來皇帝親自去接,你猜太子怎么說?”
“怎么說?”
“他說,你誰啊,不說話我打你啊,真的就對著皇帝一頓暴打!”
“啊?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張麻子搖搖頭:“誰讓太子那場大火后就不認得皇帝了呢!后來他就一直留在彌足山,莫紅塵創立隱山派,自封莫安大師,收太子一人做門徒。你知道這‘莫安’兩個字是什么意思嗎?”
“什么意思?”
“天下莫得安寧!”張麻子聽說書的人說得,刻意背下了這文縐縐的話,他洋洋得意地繼續說:“話說這太子爺啊,是個有仇必報的主,曾有人對公主不敬,刀劃傷了公主的胳膊,你猜太子爺怎么著?直接把那人的皮活剝了!”
張麻子每每聽到這,心底就升起涼涼的寒意,他喝口酒壓壓驚,不再繼續說下去。
張氏也嚇到了,不再追問下去。
可是小男孩卻不置可否,他問:
“你看到過他吞蝎子嗎?”殺害那么可愛的蝎子簡直是殘忍!可是師傅就經常做這事。
“……沒有。”
“你看過他把小赤蛇剁成肉醬嗎?”他養的一條小赤蛇被剁成肉醬,吃到師傅肚子里去了,嚶嚶嚶。
“……沒有,可、可他會殺人啊!殺了好多好多的人!”
“你看過嗎?”
“……大家都這么說。”為什么他也覺得太子不那么可怕了,張麻子困惑不解,他到底怕太子什么呢?
楚千憐出現在靈王府門口的時候,守在門口的阿成都快哭了。
“郡主,您去哪了啊?”
楚千憐“嘿嘿”笑兩聲,將張嬸嬸送的栗子糕往懷里藏了藏,可不能讓阿成發現了。
“我出去逛了逛,外面可熱鬧了。”
阿成也并非真的問她干什么去了,畢竟這事由不得他問,他只是借此表達一下他焦慮急切的心情。
“郡主,您回來就好了,王妃急得都快要去向皇上借兵搜城了!”
阿成急忙將楚千憐往主屋帶,而長公主也聽到消息迎了出來,一見到楚千憐,就將她一把抱住,連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娘親~”楚千憐抱緊長公主,雖然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激動,但是她覺得娘親的懷抱好溫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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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燒遍整個城市的大火,像一只巨大的火蛇,吞噬著城市里所有的東西和生命。燒焦的惡臭彌漫在城市上空,一聲又一聲凄厲的哀嚎從火堆里傳來,但轉眼便被火蛇吞噬掉所有尾音。
火堆外,士兵們站著旁觀,他們漠然地看著被火吞噬的城市,拿著冷冰冰的武器,將每一個意圖爬出火堆的人推回去或直接殺死……
“不!”太子爺獨孤玥大喊一聲,喊聲絕望,充斥著害怕失去的恐懼,他猛地從床上坐起,純白色的里衣胸前及背上一大片都被打濕,鬢發也是一片濕漉漉的。
獨孤玥漂亮的黑眸中,恐懼還未褪去,他渾身顫抖地打量四周良久,黑漆漆的房間內,窗戶外投射進來的冷清月光是唯一的光亮。
獨孤玥恢復冷漠的表情,掀被下床,悄無聲息地飛上房梁,揭開上面的瓦片,從屋頂鉆了出去。
正德街街角的密林中,楚千憐身著白衣,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蹲在地上似乎在找什么東西。她美麗的小臉幾乎碰到了地面,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草里面的動靜。
獨孤玥從密林深處練武出來,撩起衣服下擺擦去滿頭大汗,沒有注意到蹲在地上的小小身影,眼看就要踢到楚千憐了,他突然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
有人的氣味,帶著一絲絲微弱的藥香,這氣味有些像白天那個小男孩身上的氣味。
獨孤玥轉頭四下看了看,最終低下頭來。
腳下一個女孩身著一身白衣縮成一團,烏黑發亮的頭發拖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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