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上,珠簾低垂,簾外站著的劉公公手托玉盤,不時用袖擦著汗水,小聲提醒。“皇上,該吃藥了。”
這句話,他不厭煩的說了很多遍,簾內(nèi)的人卻置若罔聞。大約過了一柱香時間,殿外匆匆走進來個鐵甲侍衛(wèi),行完跪拜大禮,揚聲開口:“皇上,還是沒有公主消息。”
“一個個都是廢物,朕養(yǎng)你們何用,難道公主會長翅膀飛了不成?”簾內(nèi)的宇文長貢驟然起身,激得水晶珠簾嘩啦作響。
男子匍匐于地,過了半晌,待到宇文長貢稍微平靜下來,吞吞吐吐道出真相:“好像,好像公主是跟著和親的隊伍偷溜出宮的。”
“和親的隊伍呢,快去追啊!”宇文長貢猛然掀開珠簾,昔日容顏皆顯憔悴,蒼白臉上皺紋浮現(xiàn),滿是悲傷。
侍衛(wèi)再度回稟,聲音略有顫抖。“回皇上,和親隊伍途中遇到刺客,聽說公主被人救走,下落不明。”
聽到此消息,宇文長貢自知身體大不如從前,婀陽卻在這個時候失蹤?凄哀的眼中浮現(xiàn)怨憤,擔(dān)憂,陡然氣血上涌,一口血從嘴里噴出。
劉公公大驚失色,忙著上前扶住,卻見臉上隱有淡淡的幸災(zāi)樂禍。“皇上保重龍體。”
“給朕去找,快去找。”宇文長貢揮了揮龍袖,頹然跌回床榻。
侍衛(wèi)不敢有片刻耽擱,立即領(lǐng)命而去。
劉公公見狀,將藥碗放在龍案上,自行退了出去。
出了殿門口,瞥見一抹赭色身影轉(zhuǎn)入大殿后面,他四下環(huán)顧了下,忙跟了過去。“見過端王。”
宇文長湛迎風(fēng)佇立,滿面微笑。“怎么樣?”
“婀陽公主的失蹤,對他確實打擊不小。”劉公公細聲細語的稟報。
宇文長湛擄著胡須,似乎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毒火攻心了,再加上婀陽公主的失蹤,熬不了多久了。”
“恭喜王爺。”粉面小眼的劉公公迫不及待的恭賀,細長的眼中也多了絲憂色。“宇文羽倒是沒什么,那個宇文晏……”
“東浣和北國一開戰(zhàn),他還能顧及得了宮中。”宇文長湛一副勝券在握的得意姿態(tài)。
宇文長貢自今也不知,跟隨他數(shù)十多年的身邊心腹,居然是宇文長湛派在他身邊的奸細。
……
婀陽睜開眼睛時日光正盛,幾個時辰前她腳下踩著那些骷髏殘骸拼命的想逃離亂墳崗,腳下一滑,人朝后栽了去,仿佛這片亂墳崗像迷宮般總也逃離不出去。后來索性不跑了,眼皮酸澀實在困的不行,便睜著黑漆漆的眼睛繼續(xù)仰望夜空。望著望著,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四周死寂,偶有風(fēng)吹過枯草沙沙響聲。她爬起來硬著頭皮順著條路往出走,心中有個意念告訴她絕不能死在這片亂墳崗。大概走了半個時辰,前方似有人影晃動,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定晴望去,果然看到前面有隊人在艱難前行。
她喜出望外,邊招手邊往過奔跑。近前時,才發(fā)現(xiàn)人們衣衫襤褸,好似很疲憊的樣子。大約有幾十個人,她的出現(xiàn)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而是繼續(xù)低頭走他們的路。
其中有小孩、老人,多數(shù)人可以用皮包骨頭、骨瘦如柴來形容。莫不成是逃荒的?她上前拉住位老人問:“老爺爺你們這是要上哪?”
老人眼中透出凄涼。“去皇城,家鄉(xiāng)鬧災(zāi)荒,又遇戰(zhàn)爭,苦的是老百姓吶。”
“要打仗了嗎?”婀陽震驚。
老人點點頭,繼續(xù)艱難的往前趕路。
北國與東浣最終選擇了征戰(zhàn),因為什么?父皇的欺騙?
聽說他們是到皇城,婀陽順手從地上抓起巴泥摸在臉上,留下兩個黑碌碌的大眼睛混進人群中。
天下之大,竟無她容身之處。叔父暗夜派人追殺她,口中雖說不許傷她分毫,但那些黑衣人劍劍足以使她致命,究竟為何?宇文長湛究竟要做什么,篡奪皇位嗎?
心中漫過驚痛,無論如何也要回宮將叔父逆謀的消息告訴父皇。
一行人中間不曾停歇,到達京城已是戌時。守城門的侍衛(wèi)不放過任何過往行人,手中拿著畫卷和過往行人對照。
婀陽欣喜,莫不成是父皇在找她,欲要沖過去,忽見幾個守衛(wèi)對個過往女子粗魯鉗制,女子掙扎喊叫,守衛(wèi)毫不憐惜的把她拖下去。
婀陽心驚,拽住前面的男子,問:“他們在查什么?”
男子看到她的臉驚了下,眼中掠過嫌棄之意。“聽說是在找婀陽公主。”
“婀陽公主?”婀陽聽到在找婀陽,過分的興奮使聲音異外的高。但昨晚之事,她不得不提高警惕,是父皇在找她,還是叔父在找她?
臉上涂的像花貍貓,頭發(fā)散亂,衣衫臟亂,身上有股撲鼻的臭味。就在方才她靈機一閃在旁邊的馬匹后撿了塊馬糞放進衣服里,成了十足的的小乞丐。走到守衛(wèi)身邊時,守衛(wèi)蹙眉用手捏著鼻子,偏過頭示意讓她過去。
順利過了城門,懸著的心穩(wěn)穩(wěn)落回了肚子里。
向人打問到皇宮方向,摸摸身上宮牌,早不知丟在了什么地方。心中犯愁,沒有腰牌怎么入宮?
站在皇城的街角她無計可施,行人神色匆匆從她身邊經(jīng)過,似是了生了什么大事?隨著人群擠到城東,一張白色告示顯目張貼在墻上。其中幾個大字躍然入目,宣孝帝病危,暫由靖王監(jiān)國。
眼前突然發(fā)黑,險些倒下去。身后有個人扶住了她,她回首,瞥見是個頭戴黑色斗笠的男子,又驚又怒。
慕然柯?
男子戴著斗笠,根本看不到臉,沉默不語的拉著她走出人群。
沿路走來全是宇文長湛的人,她將風(fēng)髦帽子戴在頭上。膽戰(zhàn)心驚的隨男子入了長長的胡同,此處極是隱蔽,兩人從后門進了間四合院。
男子迅速關(guān)掩門扉,有個衣著樸素的女子從屋里走出來。婀陽站在原地,鼻中酸澀,眼底騰起薄霧,慢慢凝成滴淚水滑出眼眶。
“公主,你可還好?”曦月淚流滿面的奔過抱住她。
婀陽感覺像是在做夢,曦月就好生生的站在她面前。驚魂過后的相聚讓人變得小心翼翼,生怕像夢再從眼前消失。“曦月我沒事,你呢?你有沒有受傷?”她仔細察看曦月傷勢。
曦月一個勁搖頭,“奴婢沒事,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公主,讓公主受驚了。”
“你們兩個隨我到里面來,里面相對比較安全。”男子輕輕摘掉頭上斗笠,露出張白凈妖嬈的臉。
“葉如陌。”婀陽驚呼,葉如陌伸手把她拉過在身前,警惕道:“公主,是我,我們到里邊去。”
起先以為是慕然柯,竟難以想到會是柔弱如玉的葉如陌。
兩人隨葉如陌隨進了屋子,一顆瑟瑟驚慌的心漸漸恢復(fù)了平靜。
知道葉如陌絕頂聰明,沒想他心思如此縝密,在屋里床上設(shè)了機關(guān),專門通往下面密洞,供藏身之用。
昨晚是慕然柯身邊的屬下穆烈救下了曦月和葉如陌,可是葉如陌身中一刀,所幸沒有傷及內(nèi)臟。曦月及時找來大夫,替葉如陌治傷。
皇城轉(zhuǎn)眼之間成了宇文長湛的天下,婀陽擔(dān)心宇文長貢,求葉如陌進宮找靖王,發(fā)現(xiàn)城門口都換成了宇文長湛的人,他人插翅都難以入宮。
宮中宇文長湛把權(quán),東淙孤獨太后聽說宣孝帝弄個假婀陽公主,發(fā)起征戰(zhàn)。兩國交戰(zhàn)愈烈,我方先是前方糧草緊缺,幾次派出糧草押運官增援前線,次次被敵方截獲。前線將士不得已每日挖來地里野菜充饑,坐在朝堂上的宇文晏終于按耐不住,親自披甲上陣。
聽到此,婀陽突然好后悔私自逃出皇宮。昔日宣孝帝寵溺她的景象如電影幕幕回放在腦海中,即便她是代替婀陽公主呆在他身邊,也是有了真情。
想及此,她拎裙奔出屋子,奔向街外,迎面碰上從外面回來的葉如陌。
葉如陌立刻奔過去死死抱住她,低聲警告:“公主,不能去。”
婀陽用力掙脫,無奈之下,葉陽陌攔腰抱起。她用粉拳拍打他后背,尖聲道:“我要回宮,我要回去救父皇。”
葉如陌神色沉重,平日妖嬈嫵媚的他任憑她怎么拍打后背都毅然不動的往回走。
“公主,不要沖動。”葉如陌心疼把她抱在懷里,紅發(fā)飛散這時盡顯男兒本色。
婀陽忽而揪住他,問:“宮中情況如何?”
葉如陌的神色讓人莫名不安,婀陽預(yù)感不好,便也盡量情緒平和的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皇,皇上駕崩了。”葉如陌的聲音低沉,青蔥般玉手輕柔撫摸她散亂青絲,希望能以此緩和筱然聽到消息后的激動情緒。
身子不由一顫,想到宇文長貢對她的好,婀陽眼中蘊含的淚水終于滾出眼眶。以手掩面嗚嗚哭出聲來,殘酷的現(xiàn)實告訴她,疼愛她的父皇已不在人世。
曦月跟著悲傷落淚,昔日繁華成舊影,能守在她們身邊的只剩下葉如陌。
從悲傷中緩和過來的婀陽,抓了葉如陌的衣袖厲聲問。“那宮中現(xiàn)在由誰理政?”
“聽說是端王宇文長堪。”
“果然是他。”婀陽喃喃自語,身體無力被葉如陌緊緊抱住。
宇文長湛早有通敵判國之嫌,對宣孝帝來個內(nèi)外夾擊,外有東浣發(fā)動戰(zhàn)事,宣孝帝調(diào)出十萬精兵應(yīng)戰(zhàn)。內(nèi)有宇文長湛將皇宮內(nèi)外圍個水泄不通,正所謂內(nèi)賊難防。
宇文長貢一生雄霸天下,在位四十年將無數(shù)個小國盡歸北國,威名遠揚。時至今日,卻栽在親弟弟手中,勃然大怒之下,口噴鮮血。不甘心做俘虜?shù)乃瑢幵竸C然不屈的選擇結(jié)束性命。
有誰記著他一世盛名,歷來王朝帝王更迭,手足殘殺,他的悄然離世會被塵土淹沒,那些曾俯首稱臣的宮人或朝臣朝拜的是即將登基的新帝王。在握有權(quán)力的人眼中,他們不敢有任何置喙,表面的畢恭畢敬,不代表他們個個心悅誠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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