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萬里白如練，淮山數點青如淀，江帆幾片疾如箭，山泉千尺飛如電。晚霞都變露，新月初學扇，塞鴻一字來如線。
……
慕然柯此時正想著昨日的那小兵出神，在他身后是大片蒼翠的綠草地，落日余暉淡淡灑上，遠遠看去像幅水墨畫般如夢如幻。
一襲盛裝女子徐徐走來，臉上泛著憤怒的紅光。“王爺。”
慕然柯收回絲帕，驀然轉身，詫異問：“你怎么來了？”
尉遲瑾嫣接過侍婢懷中的孩子，逗弄著她的小手說：“憐兒想父親了。”
懷中的女孩子粉嫩可愛，純凈清透的眼睛正專注的盯著面前的父親大人。他有一歲多了吧！慕然柯忽然心生愧疚，一年多來他沒有盡過當父親的責任。手輕輕摸著憐兒圓嘟嘟的臉蛋。“塞外風大，帶憐兒回去吧！”
憐兒竟咯咯的笑起來，揮動著兩只小手，呀呀的叫：“父王”。
他眼底驟然浮現濃濃的慈愛，卻沒接過孩子來抱抱。
尉遲瑾嫣將憐兒交給身后的婢女，再將婢女遞過來的風髦給慕然柯披上。“這仗要打多久？”
“少則幾月，多則半年。”慕然柯眼底的暖意轉瞬即逝。
快一年了，一年前的今日她這生難忘。她期待已久的花燭夜，居然是他醉酒朦朧，錯將她當成那個女子。即便如此，她都甘之如飴。可惜，那次后，他再沒有去過她的房間，直到憐兒出生……
她太思念他了，借著憐兒的名義來看他。一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恨她害死那個女子。這刻，見到他心已滿足。“王爺，多注意身體，臣妾先回去了。”
“照顧好憐兒。”慕然柯眼中又浮現了疼愛的只屬于憐兒的暖意，淚水潤濕了她的眼。這畢竟是他的孩子，心底有了絲安慰，正欲俯身告辭。
一個士兵匆匆奔來，走到近前，單膝跪地。“王爺，我們翻遍整個軍營，也未找到您要找的人。”
翻遍整個軍營，都沒有找到長了三顆黑痣的士兵，能找的到嗎？人家那又不是痣。
慕然柯沉黑了半天，突然語氣不快道：“本王不信他能插翅飛了，找不到就再去找。”
看著慕然柯急切略顯痛苦的神色，讓尉遲瑾嫣想到那個時候他醒來后，聽到婀陽死去的消息，就是這種反應，難道……
尉遲瑾嫣如水的目光變的幽怨，速速坐上鸞嬌回到玉陽城內，差身邊侍婢找來父親身邊的親信翰郴劍。
“王妃是說婀陽公主活著？”翰郴劍按劍走近她身邊，大有不信之意。
卻聽尉遲瑾嫣堅信道：“除了她，沒有人再讓王爺如此亂神。”
“軍中禁止女子入內，這個王妃不會不知道。”
“女扮男裝也說不定。”尉遲瑾嫣聲音分外的高，她也一樣，一聽到她就會亂了方寸。
翰郴劍眼中流露出疼惜的目光。“小姐，當年是你執意嫁給寧王。這一年來，你過得快樂嗎？他伸出手撫摸她發髻，“他是王爺，三妻四妾很正常。今后有可能登上皇位，你就是未來的皇后，你容不下他喜歡的女人，以后何以治理后宮。眼光放長遠點，上次寧王是看在侯爺的份上，不對小姐你追究。如果再生出事，怕是……”
尉遲瑾嫣咬唇，快要哭出來，她怎可能忘了當時寧王的憤怒。但她不甘心，“現在唯有你能幫我，自從寧王對我禁足后，我空有身份，沒有權利。”
翰郴劍望著她佳人楚楚的樣子，心頓時軟了下來。“我幫你查探她的下落，你要多忍耐些時日，做上皇后，擁有了權利，她對你就不再有任何威脅。”
尉遲瑾嫣纖細的黛眉微微挑起，心總算恢復如常。“劍哥哥，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劍哥哥知道。”
“寰香，送翰將軍出去。”翰郴劍想多和她呆會，尉遲瑾嫣已下了逐客令。
她這樣的態度，無非是仗著翰郴劍喜歡她。
……
夜瀾人靜，皓月被黑云遮住，幾聲猿啼肆意劃破暗夜蒼穹，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凄涼。
趁著軍營里的人都熟睡后，外面僅剩下寥寥幾個值夜士兵，婀陽才開始行動。她今夜無論如何都要拿到陣法的破解圖，一早便打探到了破解陣圖就藏在他們經常議事的大賬內。
悄無聲息的溜過議事營賬，營賬外只有兩個士兵把守。她四下看了看，用上了她新學的霹靂掌，從后一掌一個，將毫無防備的左右士兵擊倒在地。
然后從士兵身上大步邁過去，悄悄摸入了軍賬。借著賬內還未燃盡的燭火，手麻腳利的就是一陣亂翻。邊找邊豎起耳朵，聽外面有何風吹草動。
外面安靜得讓她足以安下心來尋找陣法的破解圖，翻了半天，才算找到張畫得亂七八糟的圖。她將圖紙反過來看，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然一亮，心中一陣竊喜。“咦，終于找到你了。”很小心的將圖紙放進衣袖，想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一轉身，差點嚇得暈過去。營賬門口，就這么站著個身材偉岸的男子，一雙深谷般幽暗的眸子在夜色里格外得驚魂。
都怪燭火燃尺，她根本看不清來者何人。
“你在干什么？”男子向前一步，她迅速拔劍出鞘，隨時準備一場惡戰。內心驚慌而不安。畢竟功夫沒有學到家，如果今晚讓他抓了，就是砍頭的大罪。
悲哉，緊張的劍都掉落到地上。
男子冷冷恥笑一聲，掌已如陣風向她劈來。
婀陽心知這人功夫了得，側身頻頻躲閃，見空就往營賬外溜。但是，男子那會讓她輕易溜走，大掌快而狠的連連劈來，根本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
對于功夫不到家的她，早是累得筋疲力盡。她想再這樣下去，會命喪他手。于是，在連連躲閃時，彎腰去撿地上掉落的長劍。
可惜只差一點就探到，男子卻眼疾手快的抽劍出鞘向她胸口刺來。她又是一輪連連躲閃，身體往后仰去，支撐不住，人差點倒下去。就在剎那間，男子伸手將她揪住。不肯服輸的她，暗暗將力凝聚在掌心朝男子胸口擊去。
男子眼中閃過得意一笑，輕松側臉躲過，兩人只是這樣你躲我閃打斗糾纏。來來往往，她腦袋也轉得暈了。男子見得勢，用力掐住他腰身，將她制住動彈不得。這一掐，才發現她腰身纖細如柳，稍一愣神。給了她逃跑的機會，玉掌擊向他，力道很輕，也擊得他倒退幾步。
她趁機從后門溜走，男子眼中寒光乍現，長劍飛身出去，不偏不巧從她頭頂掠過。削掉發髻上幾縷青絲。頃刻之間，發髻散落，如墨青絲滑落至肩。
婀陽此刻想的就是逃，腳未踏出營賬，男子飛身猛擊向她后背。
這掌用力，婀陽背后一陣鈍痛，口中一口鮮血噴出。
鮮紅的血沾在嘴角，在黑發映襯下，詭異而妖艷。清亮晶瑩的眸中含著憤怒，男子倏忽愣住，太多太多的前塵往事歷歷浮現。
她也是一愣，慕然柯，這個她又恨又愛的男人。他眼中昭然若揭的痛和歡喜讓她的心跟著劇烈的絞痛起來……
“阿珞。”慕然柯俯下身，想要擁她入懷。
婀陽不語躲閃，眼中無情的光芒，讓慕然柯的心揪成一團無法呼吸。“我以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阿珞。”
他伸手撫摸她，她如躲毒蛇般快速躲過。“我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今晚落在你手里，是殺是剮隨你。”
“阿珞。”慕然柯嘶聲喊她。
婀陽嘴角揚起冷漠的笑容。“阿珞已經死了。”
是，他該恨也該殺。霸道的慕然柯容不得心愛的女子不理她，粗魯的把她攥過來揉進懷里。似乎抱著她，聞著她身上的氣息，才能填補他空落落的內心。“阿珞，你是來找我的嗎？”
婀陽心虛一驚，想到方才偷的陣法破解圖。心想他待她用情至深，何不見此讓自己活命。“是，我是來找你的。”她憤恨開口。
滿心歡喜的慕然柯只是摟緊她，婀陽卻伸手去探不知何時落到地上的破解圖。感覺到她的動作，慕然柯松開她，眼尖的他比她更快一步撿起地上的圖紙，不解的問：“這是什么？”
婀陽緊張的瞅著慕然柯展開那張紙，眼神從綿綿的深情變成凜冽再變成傷痛。一把將地上的她粗魯的揪起。“好，好，你不光是要殺我，你是要我們全軍覆滅。”
“是，我就是要你們全軍覆滅，要你血債血償。”婀陽我見憂憐的下巴揚的老高，她的話激他大怒。終于清醒她再次出現的目地，是要他毀滅。
傷痛的他一把將她推開，盡管他不想殺她，可是望著面前婀陽美麗的眸子漲滿那樣深的恨意，朝賬外喊：“來人，將她押下去，明日問斬。”
聞言，婀陽絕美的眸中閃過絲不可思議，清涼淚水簌簌而落，心在此刻凝結成冰。
竟然此行一去不復返，生死不過轉眼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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