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漢宣統(tǒng)四年,隆冬。
歷經(jīng)數(shù)代帝王北漢昭宮籠罩在刺骨的寒風(fēng)中,昭宮以北,坐落著一座宣統(tǒng)皇帝集天下民脂民膏建立的明鳳宮,雕梁畫棟,金碧輝煌。
縱使美麗非常,但宮中所有人似乎都不愿經(jīng)過這里,不得已經(jīng)過的總會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仿佛那宮里有什么洪水猛獸似的。
據(jù)宮中老人說說這座華麗的宮殿中居住著一位禍國妖女,她美艷非常,卻唯獨喜歡用少女鮮血養(yǎng)護(hù)容顏。她昔年盛寵不斷,宣統(tǒng)皇帝竺鴻軒為了博她一笑,不惜殺遍宮中少女,只為她容顏如初。
后來……誰也不知后來如何,只知道有一日那位妖姬享用鮮血時被皇貴妃發(fā)現(xiàn),皇貴妃冒死阻止,甚至在明鳳宮前跪了三天三夜,只求妖姬放過那些少女。
終于皇貴妃支撐不住,倒在了明鳳宮外,許是金誠所至吧,那一日竺鴻軒幡然醒悟,下令封了明鳳宮,讓其自生自滅。
如今的明鳳宮荒涼非常,雜草重生,宮中白玉地板上趴著一名身軀殘破的女子,她努力追著陽光往外爬,瘦骨嶙峋的她仿佛喘息都是奢望。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抬過頭,只是在接近陽光的時候伸出一雙恐怖的手,貪婪的撫摸著陽光。
“姐姐萬福金安。”突然眼前半蹲著一個漂亮的女人,她化著精致妝容,高疊的云髻上閃爍著無數(shù)精美的首飾,金縷玉衣,芙蓉花開。
“景無雙……”地上匍匐的女人終于開口了,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與景無雙如夜鶯般婉轉(zhuǎn)的嗓音形成鮮明對比。
“姐姐還記得妹妹呢。”景無雙居高臨下,美麗的大眼睛里狠毒非常,她抬起手臂轉(zhuǎn)了個圈,裙擺飛揚帶起陣陣香風(fēng),“你看,景月舞,如今我是高高在上的皇貴妃,而你呢?”景無雙掏出一面鏡子,扔到景月舞面前,逼迫她直視自己殘破的容顏,“你看看你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景月舞抬起頭來,巴掌大的臉上縱橫著無數(shù)傷疤,唯獨一雙眼睛冰冷雪亮,“皇貴妃?很稀罕么,在本宮面前不還是個妾!”
昔年她為竺鴻軒擋下致命一劍,抱病宮中,一度活不下來,她快死的消息傳回北漢,沒有任何回信,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景無雙出現(xiàn)了,西涼只有她不辭萬里來看望自己。當(dāng)時她天真的以為,這個妹妹是真心待她好。可是,她沒想到,景無雙,她的好妹妹竟然趁他病重與竺鴻軒珠胎暗結(jié)!
她當(dāng)時大怒,將景無雙罰跪明鳳宮,只是一個時辰她居然流產(chǎn)。而她的夫君,她的好夫君,當(dāng)著闔宮上下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無雙那么純善的人,怎么會有你這么惡毒的姐姐,景月舞你要恨要怨都沖著朕來,你為何偏偏的傷害她,傷害我和她的骨肉!”
竺鴻軒毫不容情,一把掐著她的脖頸,“朕不會原諒你,我要你生不如死,要你百倍償還加在無雙身上的痛苦。來人,給朕毀了這賤人的臉,砍了她的雙腳!”
緊接著一旨明黃出現(xiàn)在她眼前,那么耀眼的顏色,仿佛多年前她受封皇后一般的榮耀,而在此時卻成了一份笑話,成了壓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監(jiān)高聲宣旨,所有人看著她的眼神都帶著驚恐和厭惡,甚至還有幸災(zāi)樂禍。她忍不住大笑起來,整個身體搖搖欲墜。為了他,她化身妖姬,殺了宮中對他身份有微詞的宮人,為了他,她化身羅剎,毀了北漢諸王的子嗣,讓他這么名不經(jīng)傳的庶子得以榮登高位。
而他就是這么回報自己的?屬于她的皇后之位,屬于她的雙腳,甚至是屬于她的絕色容顏,他都要毀了。竺鴻軒,你好狠,真的好狠!
被踩到了痛腳,景無雙尖叫起來,“景月舞,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后!你認(rèn)清事實,如今的你不過是地上的臭蟲,老鼠!”
“你以為扳倒了我,你就能坐上皇后之位?北漢容不下我這個西涼人的皇后,你以為你我同出一宗,你能當(dāng)上北漢宣統(tǒng)帝皇后?我等著看你的下場。”
當(dāng)年她以西涼公主身份和親北漢,只因為一次舍命相救便死死愛上那個男人,不惜手染鮮血也要為他爭得北漢皇位。否則憑他榮王府不受寵的庶子,怎么可能當(dāng)上北漢皇帝。一個是她的愛人,一個是她的親人,居然在最后聯(lián)手算計她,生生砍了她的雙腳,將她囚禁在這明鳳宮中。
“我只問你一句,我娘的尸骨你們藏在哪里?還有……竺錦,他,怎樣?”宮中四年,她求生不得求死無門,不僅因為這對狗男女那她母親的尸骨要挾于她,還因為她體弱多病的兒子。
景無雙嫣然一笑,美麗的臉龐如百花齊放,“姐姐不知道嗎?前日我?guī)缅\去太后宮里請安,他不小心打碎了太后宮中的白玉觀音。太后一怒,杖責(zé)竺錦十下,可憐錦殿下那么小的孩子,當(dāng)夜就去了。”
“景無雙!”景月舞心頭滴血,她掙扎著撲向景無雙,她的竺錦今年不過六歲,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受的了杖責(zé)十下。當(dāng)年她還是皇后的時候,太后司馬青青就對她眼不是眼的挑刺,如今居然連個小孩子也不放過。
“至于姑母……”景無雙又是一笑,“呵呵,姐姐我把她挫骨揚灰了。對了,有一件事情姐姐或許還不知道。”
景月舞眸中憤怒非常,那個溫婉柔和的女人是她這一生中唯一的溫暖,居然,居然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姐姐知道祖父為何對姑母如此殘忍?”當(dāng)年西涼太子大婚,身為準(zhǔn)太子妃的定國公長女景媱婚前失貞,在西涼太子臉上狠狠的甩了個巴掌。
“婚前失貞……咯咯,姐姐你知道嗎?這一切都是祖父算計好的,否則在如鐵桶般的定國公府,堂堂準(zhǔn)太子妃又怎么可能被人玷污!景媱是什么人?不過一個身份不明的野種,憑什么霸占屬于定國公府的太子妃。所以祖父就設(shè)計了那么一出,以便讓安國公長女替你娘出嫁……”
景月舞腦子轉(zhuǎn)的飛快,安國長女乃定國公姐姐的女兒,她雙拳緊握,“安國公也參與了那件事情?”她的母親,那么柔和美麗的女人居然毀在他們手上。
原來她的母親竟不是他的女兒,難怪,難怪他那么狠心,將母親放逐不說,還逼的她們一路乞討離京。
“姐姐可知,你娘她不是祖父的女兒,可也不是什么野種,她,是北漢長公主!司馬青青的親生女兒。”北漢歷代中宮皇后都出自于司馬家,皇后所出的長女都封為長公主,身份尊崇,甚至可以另立帝君。
景無雙笑得花容失色,她晃悠這手中的玉牌,“姐姐說我當(dāng)不得北漢皇后?身為長公主的女兒,我當(dāng)不得誰當(dāng)?shù)茫俊?/p>
那個玉牌是當(dāng)年母親的貼身之物,原來竟是北漢長公主的信物。難怪,難怪竺鴻軒會舍棄她……在她種種逼迫下,北漢皇室衰弱,只剩下昔年生死不明的長公主一條血脈。如今長公主之女歸來,又是竺鴻軒的女人,還有司馬青青的支持,他的位置只能坐得更穩(wěn)。
哈哈,難怪司馬青青老是找她的麻煩,難怪司馬青青對景無雙恩寵有加……原來竟是因為她以為景無雙是她女兒的孩子。司馬青青你殺了自己的曾孫啊!景月舞伏在地上,睜大眼睛居然一滴淚也流不出來,四年的時間她已經(jīng)把眼淚都流干了。
“景無雙,論無恥誰都比不得你。”知曉一切后,景月舞的雙手幾乎把明鳳宮的地板摳出個洞來。原來她嘔心瀝血十年幫他奪得皇位,不過是他的利用罷了,如今她毫無用處,自然被一腳踹開。
還有她的兒子,竺錦啊,娘對不起你。
“姐姐你和姑母真是同樣的凄慘呢。”景月舞的冷靜讓景無雙刺眼無比,她總是這樣一幅模樣,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緊握在手中。
景無雙朱唇微啟,又說出一個足以讓景月舞心頭滴血的事實,“姐姐你不是生父不明,姐姐的父親正是西涼皇帝,疼慧淑公主至深的皇上!”
當(dāng)年西涼皇帝后宮唯有皇后一人,而皇后只育有一女,皇帝舍不得淑慧公主和親從百官之女中選出一女封為公主和親,而她就是定國公府推選出的人。
“而我,來到北漢是西涼皇帝和祖父的指使……姐姐受封皇后,祖父和西涼皇帝怎么可能容忍,所以我來了。姐姐的存在對于他們而言,都是一生的污點。”
同樣是女兒,他舍不得淑慧受盡折辱,卻將她推入萬劫不復(fù)。在她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于苦盡甘來的時候,他又毫不猶豫的破壞。“好,真好。”景月舞不怒反笑,她吞下口中溢出的腥甜。
“皇上當(dāng)年救你,也是他一手策劃……至于妹妹我,”景無雙笑了,明艷的笑容猶如蛇蝎,“四年前,我根本不曾懷孕,是皇上的意思。姐姐說的對,北漢皇室容不下西涼血脈之人,所以你必須被廢棄!”
“景無雙,我睜大眼睛看著,看著你們這些人如何下地獄。”此時此刻,景月舞再也沒了尋死的念頭,她要好好活著,要比這對狗男女活得都長,她好好看著這些人怎樣去死,怎樣生不如死。
“景月舞,你好天真,你以為皇上會讓你活下去?”景無雙一字一句,句句誅心,“陛下有旨,廢后景氏無德,圈禁明鳳宮不思悔改,日夜詛咒北漢皇室,致使北漢皇室子嗣凋零,賜毒酒一杯。”
“你不要怪別人,要怪就怪你自己,名太硬,克父克母,克夫克子!”
哈哈哈,竟然是毒酒一杯?她為了他壞事做絕,最后的下場居然是毒酒一杯。
景月舞哈哈大笑,笑聲凄厲,狀若瘋狂,“我景月舞瞎了眼,才讓你們這對狗男女在我眼皮子地下戲耍我。景無雙,你信不信我就算是死你也當(dāng)不上皇后!竺鴻軒我詛咒你,詛咒你斷子絕孫。你不是想要當(dāng)皇帝嗎,我就在這明鳳中看著,看著你如何被人拉下馬,看著你們?nèi)绾问菬o存!”
景無雙被癲狂的景月舞嚇了一跳,她不敢去看她,偏過頭去,“拖下去!”
隔了很遠(yuǎn)依舊能聽見景月舞瘋狂的笑聲,凄厲非常,聲聲詛咒,如同蜘蛛網(wǎng)般一絲一絲盤繞在整個明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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