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空下,失眠的不止她一個!
宮里某處,一個石臺,一個棋盤,黑白兩子,兩人對弈。
一人落下一子問道:“皇帝要選秀了,你有什么想法?”
另一人隨即落子答道:“皇上每三年一選,有什么奇怪!”
問的人笑了笑,一身紫衣,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瞇著桃花眼,手捧棋盅,渾身上下散發著狂傲不羈的個性,這樣的人天生就是妖孽!
紫衣男落下一子:“賢昭皇后在的時候,那皇帝可一次都沒有選秀,如今不過才三年,就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不知上官兄做何感想!”
上官甫一身灰袍,頭發用一根木簪束著,臉色稍許憔悴都蓋不了他嫡仙般的氣質,很難想像這樣的人會是一個提槍跨馬的大將軍,他苦笑一下,便落子于西北角:“上官不過茍延饞喘而已!”看法,他能有什么看法,他的看法能起什么作用!
紫衣男一子斬斷他的進攻:“上官兄日日在此研究五行八卦,周易天象,可是不當將軍改當軍師,想東山再起!”
這話說的誅心,他一個被囚禁的平民,若真想東山再起,那不是間接承認想造反!不過……
他笑了笑:“若是你的軍師,我倒是愿意考慮!”
紫衣男子收起不羈,盯著他看,上官甫也不躲避他的目光,端起一旁的查細細品了一口,淡定地落子,紫衣男子雖落子卻不看棋盤,依舊盯著他,這樣的目光放在別人身上早已毛骨悚然,可上官甫卻不理會他的探視。
“蠱惑人心!我很懷疑那位將你囚禁在此的用心,是想用你遷出些什么吧!還是說你們之間有什么交易!”紫衣男子收起探視的目光說道。
“那也得勞動您大駕來這荒廢之地,與上官交好才行!”上官甫也不解釋,只是順著他的思路。
“你!”在此人面前,他的情緒總是輕易受到影響,吸了口氣,笑得一臉妖孽道:“爺不過看你可憐,這西北出可是冷宮啊,他卻將您囚禁在西北角,這等羞辱,嘖嘖嘖…”
“彼此彼此罷了!”上官甫說得云淡風輕。
是了,他的處境不是囚禁勝似囚禁,有什么資本五十步笑百步!紫衣男子頗有不悅說道:“上官甫,我父親接管你的權利,那是皇帝的意思,可不代表要接管你的心思!”這人在他面前從不掩飾心思,這種看不透,故布疑陣的感覺他非常不喜歡,不喜歡自己掌握不住的東西!
上官甫不語,只是看了看棋盤,此時雖然旗鼓相當,但他一直保持中庸之道,無視西北角暴露的弱點,遂在中盤某處落下一字:“有些事情本就簡單,是你想多了,上官不過是打發時間而已,承讓了!”
紫衣男子看著棋盤,此時大勢已去,不由地贊嘆了幾聲:“上官兄棋藝精湛,在下認輸了!”
上官甫退掉剛剛那兩步棋,笑著搖搖頭:“雨澤何須在我面前掩飾,若雨澤方才落子于這!”上官甫指著西北角的位置:“即可斬殺龍尾!”
紫衣男子一腳踩在石凳上,一手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卻指著棋盤上方某處,笑得妖嬈萬分:“若我斬殺龍尾,龍未死,等其調轉龍頭,那我不是滿盤皆輸?上官兄可莫要坑我才是!”說話間語氣帶著幾分凌厲。
上官甫不語,看了他半響,兩人皆面不改色,上官甫手指中盤右處,落下一子:“若埋在此處的黑子與西北角遙相呼應,則半壁江山入懷,剩下的,不過是蠶食過程,龍身若無,只區區龍頭,有何懼之!”
“哈哈哈!”紫衣男子大笑道:“上官兄的棋藝,在下甘拜下風,夜已深,上官兄可還有什么書要在下下次帶來嗎!”
“倒還真有一本!”
紫衣男子站起甩了甩袖子,雙手交疊于后面,準備離開:“何書?”
這三年,他總是托他帶書,好吧,有的時候他沒叫,但他也習慣把好書扔給他,三年里,估計讀了幾百本,雖然皇帝不知道書是他所贈,對于他整日專研書本,也不理不睬,估計兩人這輩子是老死不相來往了!
“帝王之道!”
只見他一子一子收于棋盅,不緊不慢,也未抬頭,像是自言自語,卻能輕易挑起別人的情緒,果然,紫衣男子面有怒色。
“你!你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妹妹,又報仇何必拉上我!”
上官甫抬腳走到紫衣男子身旁,用僅能彼此聽到的聲音說道:“你甘心一輩子被人擺弄,你甘心,還是襄王也甘心!”
明明是很儒雅的語氣,可偏偏帶著幾分蠱惑!
“不知道上官兄在這棋局中擔當什么角色,莫要把旁人當傻子才好!”
“旁觀者罷了!”
“茶也能醉人,上官兄還是不要思慮太多,早點歇著吧!”紫衣男子說罷拂袖而去,走之前說了一句:“你這茶不怎么樣,就跟你的人一般!”
上官甫轉身看著矗立在一旁的楓樹,喃喃自語:“我會一直在這里等你,等你想清楚為止!”
黑暗中的紫衣身影腳步一頓,抬頭看看天,看了眼楓樹下的男子,想到什么不再停留,遂飛身離去。
芙兒,你再等等,快了,就快了……“噗!”上官甫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將幾張翠綠的楓葉染成鮮紅色,忙用袖子去擦,邊擦邊喃喃自語:芙兒,對不起,我馬上就擦干凈了!
躲在楓樹后面的人再也看不下去了,走出來扶他坐到一旁:“爺,你怎么樣?要不要緊!”
“沒事的!”上官甫用袖子擦干凈,喝一口茶沖去喉嚨的腥甜,這才感覺好點!
凌峰向一一匯報近來的情況,恭敬地聽著上官甫的交代和安排,不解問道:“爺為何選擇他,冥頑不靈,對爺并不坦誠,這樣的人如何……”如何能受控!
上官甫搖搖頭,似看出凌峰的想法,不由在心里嘆道:操控!他從來沒有妄想過操控一條真龍,哪怕是其在沉睡中,他不過是適當利用了眼前的局勢而已,至于那位襄王,哼!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要想成大事,總得有人犧牲的。
上官甫只對凌峰說了時機未到不能相告,若時機成熟,他自會告訴他,“凌峰,人心易變,尤其是處在高處之人!”上官甫將一錦囊放在凌峰手上:“凌峰,我信你,放心去做吧!”
凌峰單膝跪地接收錦囊:“屬下定全力以赴!”凌峰想到什么,又疑惑地問道:“如果他日被他知曉,那……”
“沒有如果!”他的芙兒沒了,他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想到此就覺得諷刺,想笑!
“是!屬下知錯!”凌峰不懂什么高處底處的人心,他只知道命是爺撿回來了,爺若是要收回,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子時鐘聲一響,上官甫便讓他離開,說話間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凌峰著急道:“爺,你的身體越來越差,屬下明日讓人去鬼谷請鬼醫!”
“不用了,免得驚動猛獸,蟄伏多年不可前功盡棄!”上官甫剛剛說完又重重咳嗽了幾聲,仿佛是要把肺咳出來一樣!
“可是爺……”
凌峰還想再說什么,上官甫擺擺手:“放心,還死不了!”說罷便走進屋子,那個身影在月光下拉得長長的,孤獨得讓凌峰一個大男人也忍不住心疼,抬頭看天:大小姐,你可看到了!想到上官甫的交代,凌峰轉身融入黑暗之中。
一陣風吹過,楓樹搖曳著,斑駁的影子像個幽靈,楓葉沙沙地作響,似低吟,似悲鳴,今夜,有多少個人無眠,處于高處之人?想要爭寵固寵之人?等待命運之人?抑或者妄想推翻命運之人?
上官甫在黑暗中笑了笑,你們都走不出這個局,你們,都等著為她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