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心都隨著這一聲響,揪了起來。
再看昭云,寬袖輕揚,振臂舞動。柔軟的腰肢像初春的柳條,恣意展現(xiàn)著無盡的柔美。
她身上的千羽綢,好似變成了無數身披錦羽的祥瑞鸞鳳,隨著她雙臂的動作,一只只展翅飛向殿中各個角落。
“嘩——”
在座的每一個人,包括太皇太后在內,都沒見過如此攝人心魂的舞姿。
然而,琴聲卻在此時戛然而止。
原來,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讓樂工看的傻了,忘記了手上的動作。
正當人們?yōu)橹z憾,殿外,有人吹響了八孔塤。
曲調婉轉流暢,聲聲吹入人心。
“當啷——”一聲,突兀的響起。
眾人略帶慍怒的循聲望去,驚見座上的太皇太后失手打翻了酒杯。人們趕緊換上討好的笑容,慢慢將視線移回昭云身上。
而昭云甫一聽到這塤聲,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
她腹部的絞痛竟然慢慢抽離,頭暈目眩更是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稍稍提氣,發(fā)現(xiàn)內力也恢復了一些。
昭云一喜,跟著塤聲,側身旋轉,連著轉了十幾圈。
轉時,糅合了輕功與內力,像是一只曲線優(yōu)美的陀螺,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而她身上的千羽綢,也展露出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一面。
隨著昭云旋轉,像是自她身上飛出無數夜鶯,和著塤,嗓音嘹亮的歌唱起來。
昭云為之一驚,她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知道那美妙的歌聲是從自己身上發(fā)出的。
所有人嘆為觀止,眼睛不肯離開昭云半步,可還好奇的想要知道是誰在外邊吹塤。
塤聲在此時轉入平淡,昭云的身體也逐漸慢了下來,在原地緩緩轉著,像是朵開在深宮里絢爛的奇花,讓人不忍采擷。
終于,最后一個音符隱沒在暗夜。
昭云停住身子,豆大的汗珠已然將她的衣衫浸透,零散的黑發(fā)貼在鬢角,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再看座上的太皇太后,臉色愈加陰沉,耷拉的眼角隱約一道寒光劃過,目不轉睛的盯著殿門,一語不發(fā)。
登時,山雨欲來之勢壓迫著每個人。就連蘭夫人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那里,不敢多嘴。
“阿彌陀佛——”
竟然有人敢在深宮里念佛號?
哪里來的野和尚?
長樂衛(wèi)吶?怎么會放和尚進來?
眾人腦子里不約而同的想到的都是這些有的沒的。
佛號聲落。
一位身著打著補丁的僧人合掌現(xiàn)身,站在殿門緩緩俯身。
“阿彌陀佛,女施主一向可好?”
聽到熟悉的稱呼,昭云不禁雀躍。
“大師,你怎么來了?”
來人正是送她鵝卵石的和尚。他還是那身破舊衣裳,腳蹬破草鞋,虎口上掛著串佛珠。
太皇太后顯然被兩人的對話震懾到了。
雖然她居高臨下,卻像是卑微渺小到塵埃的沙蟲,“國師,很久不見。”歷盡滄桑,飽經磨難的語調,讓人覺得她瞬間老了幾十歲。
隨著她看似平常的問候,下面人的心中早已是波濤洶涌。
這位就是那位身處國師之位,毅然遁入空門的國師?
蘭夫人跟國師也算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如今再見,物是人非,不由得暗自唏噓。
“貧僧了空!阿彌陀佛!”
一時間,太皇太后竟然說不出話來。她從沒想到,會有再見國師的一天。
在她身后的槐公公恨得牙都咬碎了。擅闖禁宮,當他的長樂衛(wèi)是死的嗎?
剛要大呼刺客,喊人護駕。
太皇太后抬手阻止,“許久未見的老友而已,休得大驚小怪。”
一句話,槐公公收起了張狂,恭恭敬敬的立在那兒,不做聲。
“來啊,賜座!”話音未落,一向眼明手快的芬嬤嬤親自搬著繡墩,送到了空跟前。
了空合十謝過。并不急著坐下,而是扯著昭云的手,替她把脈,“低聲囑咐,余毒未清,千萬別再動內力的了,知道嗎?”
“嗯!”昭云聽話的點點頭,并沒把了空大師的話放在心上。她覺得那些不適的感覺已經沒了,沒必要那么嬌氣。況且能自如運行內力,就沒什么大礙了。
太皇太后離的遠,聽不清他倆在那兒講些什么。
荷花雖說也聽不清楚,可隱約猜到是跟自己下藥有關。從鎮(zhèn)定自若變得惴惴不安起來。
蘭夫人故作鎮(zhèn)定,保持著微笑。蘭水靈有樣學樣,一下子溫良恭謹的不像她了。
“這孩子,大師認識?”
太皇太后試探著問道。語氣和緩,倒真有點跟老朋友閑話家常的味道了。從了空大師進殿,太皇太后就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上上下下的打量。
殿中的人,包括昭云,似乎都成了陪襯。
恍惚間,太皇太后錯覺,時間在此時此刻交錯倒轉二十年。那時的她,還是皇后。
而那時的他,則是風頭無兩的國師大人。
一晃,這么些年過去了……
時間,留給世人的究竟是什么呢?
功名利祿抑或榮華富貴,不過是轉瞬即逝,握不住的流沙。
那么,什么才是生命最終的價值?什么才是生命最終的盡頭?
死,到底是結束抑或開端?
太皇太后是不相信往生的。
如果相信,她就不會在二十年前,踩著年輕士子的血,一路爬到秦國的最頂端。如果相信,她就不會因為那一個決定而失掉她最親的兒子。
一切,皆枉然。一切,皆有定數!
“阿彌陀佛!貧僧二十年前的那個問題,施主可想好了嗎?”
二十年前的那個問題?
太皇太后不禁嘲諷,向佛之人的腦子果然不靈光!
“國師,哀家仍然堅持己見!”
“阿彌陀佛!施主執(zhí)念太重。須知道,放下,才自在!”
“啪——”
一句話,惹惱了太皇太后,她抬手重重拍在幾案上。手剛一落下,心就后悔了。
二十年沒見了,何苦鬧成這樣。
滿腔怒氣,立時化作一聲濃濃的嘆息。
“罷了!罷了!”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沒見過太皇太后在哪個人面前服過軟。
她是秦國的天,執(zhí)掌著秦國每一條脈絡,竟然會在一個和尚面前說,“罷了!”
“阿彌陀佛!既然施主無心向善!貧僧告辭!”
怎么?這就走了嗎?
太皇太后的不舍,終究無法宣諸于口。
臨走,了空大師用手點指昭云,“她,是貧僧愛重的人。還請施主好生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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