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她不許秦國的百姓信佛信道,但她在鳳鸞殿里,偷偷供奉了一座小佛龕。
她相信,沒人比她更虔誠。她每日早午晚都要祝禱才能安心。她無數次的乞求菩薩,讓她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天也好。
她害怕,怕死后,地獄無間之火吞噬她那雙染滿血腥,骯臟的手。
面對昭云一連串的詰問,太皇太后只覺得口干舌燥,太陽穴突突的跳個不停。
“夠了,把凌昭云帶下去。她準是發癔癥了,才滿口的胡言亂語!”她沒說抓,也沒說鎖,輕飄飄的一個帶字,到底是給國師留了老大的面子。
得著命令的槐公公向著長樂衛們一使眼色,舞臺之上呼啦啦涌上一幫來。
昭云坦然一笑,收起了八孔塤,“不用你們動手,本姑娘自己會走!”
說罷,足尖輕點,如同一只南歸的小燕子,唿扇著翅膀飛了下來。但她方才所說的那段話,卻是在每個人心里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底下看熱鬧的百姓們,不等選出長樂美人,都漸漸散去。沒一會兒功夫,就剩那絢爛的舞臺與金光璀璨的觀景臺寂寞的矗立在那里,看起來孤孤單單全無方才鼎盛的陣仗氣勢。
長樂衛簇擁著昭云,把她帶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沒叫跪,昭云也不跪。
一旁的小皇帝對昭云可說是佩服至極,眼里閃爍著崇拜不已的光彩。放眼整個京都乃至長樂,都是對太皇太后的奉承與追捧,還沒有人敢公然挑戰她的威嚴。
昭云這次,可說是讓太皇太后的威嚴大失。
崇拜之余,小皇帝也特別擔心昭云。
他是到底算是比較了解太皇太后的,被看太皇太后像是沒動怒,不生什么氣,但她可是最會秋后算賬的。
等這件事淡了,再找個由頭懲罰。
然而,這次,小皇帝卻是看走了眼的。
太皇太后瞇起眼來,目光在昭云臉上逡巡。半晌,才沉聲道,“方才凌姑娘不是擲地有聲的說哀家如何如何嘛?這會兒,到了哀家跟前了,怎么倒跟鋸了嘴兒的葫蘆似得,沒聲兒了?”
“民女要說的已經說完了!”
“呵呵!”太皇太后皮笑肉不笑的扯起嘴角,“瞧哀家這記性。凌姑娘也該及笄了吧?”
不等昭云回答繼續說道,“也是大姑娘了,不如早點完了婚約吧。那玉家也是個不錯的人家!來啊,傳玉家姐弟。”
小皇帝一聽,一顆心猛地往下墜了墜。
早先聽說凌昭云有意退了這門親的,老祖宗也是帶許不許的,沒逼她。
可這會兒又許了,就是明擺著不想讓凌昭云好過,變相的給她找不痛快。
小皇帝哪知道,讓昭云更不痛快的在后頭呢。
等的這會兒功夫,槐公公來到近前,輕聲問太皇太后,“老祖宗,那長樂美人……”
太皇太后略微沉吟。蘭水靈出了個大丑,是不能當選的了。
至于岑若雪跟呂纖致,又不是她最可心的。
“嗯,就你家那丫頭吧!”
槐公公聞言,寡淡的眉頭一緊,又很快舒展開來,咧嘴一笑,“謝老祖宗恩典!”
太皇太后一句話,小皇帝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
槐公公的女兒?
這是什么世道?
要依著小皇帝當然是凌昭云當選,不說才藝,單說相貌就是最出眾的。
況且塤曲蕩氣回腸,將人最本性的一面,善的一面盡數激發出來。凌昭云的表演不花俏,不媚俗,卻是最為回味悠長的。哪怕經過十年二十年,也會有人對她今天一曲,對她所說的那番話,記憶猶新,并且津津樂道。
難道,她不應該是長樂美人的不二人選?
就算不是凌昭云,那呂纖致也是蕙質蘭心的大家閨秀。
再不濟,還有個岑若雪。
哪輪的著那閹人的女兒?!
小皇帝在心里暗暗替凌昭云叫屈,面上卻一點不敢流露。
槐公公命人下去張貼皇榜昭告天下荷花是今次長樂美人。
包廂里的荷花得到消息更是樂的一蹦三丈高,嘴都合不攏,人也愈發的傲慢起來。她抬頭瞅著太皇太后所在的高高的觀景臺,心生向往,總有一天,她要爬上那至高位。
那凌昭云方才所說的什么權利才是虛無縹緲的屁話,只有鬼才信!哼,怕是她得不到才會叫人也不要去搶吧!酸死個人!
昭云對于太皇太后的決定痛心不已。
如此一來,露肉撩人也將會成為大勢所趨了。男人統統向錢看,女人學盡淫賤的招數。這秦國,終會被禍害的千瘡百孔。
等了沒多久,玉家姐弟便來到太皇太后跟前。兩人畢恭畢敬的行了大禮。
太皇太后細細打量著玉云棲,“嗯,也是個俊俏的后生。配凌昭云綽綽有余!撿個日子,把事辦了吧!”
一句話,就定了凌昭云的終身大事。
昭云冷冷一笑,當她是任人搓圓捏扁的泥人嗎?
她上前一步,躬身說道,“啟稟太皇太后,恕民女難以從命!”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違抗老祖宗的旨意?”沒等太皇太后開口,槐公公尖刻的聲音喝道。他最是清楚太皇太后的打算不過。
太皇太后今天被昭云那番說辭下了面子,她也不好明著降罪。只得把玉家這門親事重新提出來。她明知玉家姐弟是假扮的,都要這么如此,就是想把昭云明著嫁給玉云棲,他們暗地里做些手段,把昭云折磨死了,今天這口氣也就出了。
都到了這會兒,哪輪的著昭云說不肯的?
太皇太后嘴角墜了墜,愈加不悅。
槐公公在一旁換了聲氣,好言勸道,“凌小姐,老祖宗這可是疼你!再則說,你跟玉家公子早有婚約,哪能說不肯就不肯定呢?”
頓了頓,面孔板了起來,“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昭云被槐公公來回變臉的功夫深深折服,到底是浸淫深宮多年的老閹人,演技杠杠的。
“太皇太后,民女也是顧忌太皇太后的面子,才斗膽違命……”
“好你個不知好歹的,是不是得咱家用刑,你才能不說混話,來啊……”槐公公寡淡的白眉倒豎,朝著左右一使眼色,左右公公早就摩拳擦掌,就等槐公公令下。
幾個公公呼啦一下,就把昭云圍在了中間。
太皇太后擺擺手,“用什么刑?血呼留啦的別把皇上嚇著!”
槐公公又一個眼色,圍著昭云的公公們立刻散了,恭恭敬敬的立在兩旁。就像方才動也沒動過似得。
太皇太后看向昭云,冷冷說道,“你也別不識好歹。京都上下早就傳的沸沸揚揚,說你已非完璧,玉家公子都不嫌棄,你還那什么喬?
哀家做主,后日完婚!”
昭云雙拳緊握,什么叫已非完璧,她是不是完璧難道自己不知道,要別人來說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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