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自嘲一笑,轉身背對昭云,沉聲說道,“或許,這是我應得的報應吧!自從幫公公做事,我沒有一天睡得安穩,沒有一刻不提心吊膽。離開侯府以后,高床軟枕,錦衣玉食,卻從來沒有感到過哪怕片刻安寧。
菱角那張小臉兒,時時在我眼前晃悠。她有時對我笑,有時對我哭,有時氣急了掐著我的脖子不肯撒開。
我害怕,怕到晚上不敢睡覺。可她,還是不肯放過我!”
已經走出幾步遠的昭云,聽她提起菱角,不禁住了腳步,仔細聽著荷花的自言自語。她一點都不覺得荷花可憐。昭云冷冷說道,“你,可以選擇不幫槐公公做事!”
荷花嘴角嘲諷更甚,“哪輪得到我來選呢?這就是命,根本由不得人的!
我生在鄉下長在鄉下,打從記事起就要照顧弟弟妹妹。阿爹阿娘干農活,我在家燒火做飯。
后來,后來……”說道此處,荷花哽咽了,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后來,弟弟妹妹長大了。阿爹說,要給弟弟攢錢娶媳婦,妹妹又還小,得養幾年才能賣。
說我是個大的,到底比小的值些錢。就把我賣給了人牙子。輾轉了幾手,才進的侯府。
沒被賣到妓寨,也算是命好了吧?”
像荷花爹娘這種賣女活兒的,昭云還是第一次聽說。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隨隨便便說賣就賣的,真是喪盡天良。
她開始明白荷花為什么能對菱角下次毒手了。
荷花父母言傳身受給她的就是為達目地,不擇手段。哪怕是親女兒,也照賣不誤。
要說起來,荷花也是受害者。從受害者轉變成為施害者,僅僅是時間問題。
埋藏在荷花心里的那道魔障好似隨時能被引爆的定時炸彈,只能一個恰當的時機罷了。
對于昭云的沉默,荷花并沒感到不適,她目光悠遠,陷入了回憶之中,“槐公公買了跟我一起的十幾個女娃,單單就挑出我一個來,說我比她們都機靈,是個頂用的。
進了侯府,我只管安心做好本分。有什么需要,公公自會吩咐。”說到此處,荷花竟還有些小小的得意。
“我在侯府里一直努力做個好婢女。有時,我甚至都忘了是公公安插在侯府里的眼線。”
昭云不禁輕笑,入戲這么深,難怪能騙過所有人。
“其實,伺候你也是一件美差。你從來都不打罵我跟菱角,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跟我們分享,一點也不像主子。倒像是我們的姐妹。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過的太短。
如果,我知道公公吩咐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你下毒,那我說什么都不會盡心盡力的伺候你。”相處日久,荷花對昭云,也不是沒有感情的。
這點,任何人都不可否認。
但是,荷花的人跟感情都是被槐公公買了去的。
“荷花,沒人逼你做這些,都是你心甘情愿的!”
“不,我不是!我是最看重感情的。阿爹得了癆病,阿娘早幾年摔了斷了腿,一到陰天下雨就鉆心的疼,弟弟又被人拐帶的染上了賭癮,我、我需要槐公公的錢來供養他們吶!”
“荷花,是他們狠心把你賣了的!”
“不,不是阿爹狠心。那日清早,要跟人牙子上路,阿爹還特意給我煮了兩個雞蛋,他,他親手剝好了給我的!阿爹也舍不得我的!”
荷花眼里噙著淚,像是在懇求昭云不要講出那個她不能承受,也不愿承受的事實。
昭云搖頭輕嘆。既然荷花總是不肯在自己一手構造的夢境里蘇醒。昭云也不想把她叫醒。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阿爹真的不是狠心!他賣了我還記掛著我,托人來找我。他都沒去找妹妹,對了,我還有個姐姐,也是被賣了的,阿爹也沒去找她。單單找的我!你看,阿爹很疼我的!”
面對意識不清的荷花,昭云說什么都是浪費力氣。
她嘆口氣,轉身要走。突然,腦子里有個聲音不斷在說,“趁機殺了她替菱角報仇吧!月黑風高,不會有人看見!”
昭云放眼望去,有幾個值夜的小太監離的老遠,再加上朦朧夜色,實在是最好的掩護。若是把荷花推到荷塘里,沉到淤泥之下,只怕是爛了都不會有人發現。
不過,先得問出神魂碎片的下落!
昭云攥緊了拳頭,就這么著吧!
“既然你有心叫我到此,是要把神魂碎片還給我?”
“是!”
昭云一愣,她本意是試探試探,沒想到荷花答的干脆利落。這讓昭云心生疑惑,還會有這種天大的好事?吃了的雞還帶吐出肉的?
“原本我以為從侯府出來,憑借著神魂碎片好歹能給自己掙個前程。可公公跟嬤嬤兩人雖說對外收了我做義女,到底為的是神魂碎片。一旦神魂碎片到了他們手上,恐怕自己無法全身而退。
若真如我所想,讓阿爹阿娘可如何是好!”
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昭云這回算是見識到了。
“哎,我拼盡臉面,拋下身段在臺上跳那樣一支舞,原想得人欣賞,趁此機會擇一門好婚事,沒成想卻成了京都的笑柄!”說道此處,荷花憤憤不平。
昭云不禁嘆息。荷花到農女出身,眼皮子淺。以為露點肉出來,就能釣得上金龜,真是天真又可笑!
她如果沒不貪心,不去爭那些虛名,總會有人看在槐公公的權勢上,登門求娶。
可她偏偏沒耐心,要走捷徑,反倒弄巧成拙,還要賴沒人欣賞。
“不過,我把神魂碎片還給你,也是有條件的!”
昭云了然一笑,若說是沒條件的,她還不信呢!
“我要嫁給侯爺!”
“什么?”
“我要嫁給侯爺,做侯爺的妾氏也行!”
“你……”
“我知道,你在侯府里當半個家,就連越掌家現在有事都要跟你回稟。這件事,你完全能做的了主!”荷花的圓臉上寫滿了理所當然,仿佛要她做商無瑕的妾氏,她吃了老大的虧似得。
這人有臉沒臉啊!
昭云握緊雙拳,咬咬牙應承,“好!妾氏就妾氏!”
荷花見她答應,面露喜色,“不過,沒過門之前,我是不會把神魂碎片給你的!等你安排好了,再來找我!”
昭云恨得牙癢癢。
荷花把對槐公公那一套,原樣不換的照搬過來。
也太不敬業了!好歹換換湯水,有點新鮮感也好啊!
昭云也不是那么好打發的,話鋒一轉,“先把那枚平安扣拿來,就當給定錢了!”等那枚拿到手,商無瑕身子一好,哼哼,小荷花還不就人她擺布了!
荷花雖說眼皮子淺,既貪心又沒什么能力,可她不傻!像是看透了昭云的小心思,冷冷一笑,“凌小姐,你真當荷花是傻子,任你耍著玩兒?
荷花好歹也是看了幾年別人臉色的,你哪句真哪句假,荷花能分辨的出!”
被荷花一語道破心事,昭云自然不甘心。她到底沒能沉得住氣,恨恨道,“東西是你從我那兒偷的。還給我是天經地義!你有什么臉跑來跟我講條件?
想做無瑕的妾氏?想得美!”
昭云翻臉,荷花臉色變得更快。她陰森森一笑,唇齒之間寒意沁人,“哼,凌昭云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凡事有商有量的你不干,非得挑起我的火來!那咱們就一拍兩散,誰也別想好過!”
即便昭云對荷花是有些了解的,可也沒想到她能這么沒臉沒皮的,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
更讓昭云沒想到的是,她雖有心想要殺荷花,卻沒真動手。
荷花倒是當機立斷,心狠手辣的。
她瞅昭云沒注意,三步并作兩步,欺身上前,伸手一拽,扯過昭云的手腕,昭云一愣,“你干嘛!”
荷花陰鷙一笑,“干嘛?哼,既然你不答應,那就做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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