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紅馬離得越來越近,橫沖直撞中,那馬的雙眼只看著花轎方向,以玉石俱焚之勢朝著迎親隊伍而來。君落塵眼眸一瞇,握住韁繩的手指一松,右腳一抬,于馬背上翻轉,騰空飛起,越過底下慌亂的人群,衣袂生風,飄然而至。
在被棗紅馬撞到之前和君落塵落地那短短兩分鐘之內,溫若錦做了兩件事。
其一:君落塵一出手她便知此人武功與她不相上下,如若貿然按照裴云鶴的計策逃脫,估計少不了與君落塵一番糾纏,到時候反而更惹事端,于是她撿起地上被夏侯茗脫下的喜服穿在自己身上,順便將紅蓋頭也給蓋上。
其二:裴云鶴此計分明是想利用套馬的沖擊力撞毀花轎,讓她借勢帶著綺梅騎上馬逃跑,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君落塵竟然在腳尖落地那瞬間徒手打在馬兒側臉上順勢一推,馬兒的脖子在一陣令人牙酸的骨骼斷裂“咔擦”聲中活活被扭斷!即將撲上花轎的馬蹄戛然而止,馬兒轟然倒塌。溫若錦頃刻反應過來,立即將放出去準備自保的內力收了回來。
君落塵剛才一門心思專注在對付馬兒身上,并未察覺到花轎里的人有何異樣,更未察覺到溫若錦放出的內力。
“你們幾個是想死嗎?”確定棗紅馬已經斷氣,君落塵這才直起身子,對著跟上來的那一隊兵衛面無表情質問,幽冷的語氣讓人覺得仿若從冷凍了數百年的冰窖里走了一遭,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大人饒命!”一人率先跪下,伏地長嚎,“吾等并非有意要驚擾公主鑾駕。”
“那你的意思是這匹馬閑著沒事自己跑出來的?”君落塵依舊面無表情,眼眸中明明半分怒意也無,可從他嘴里吐出來的一字一句卻如寒芒毒針,扎得人心口一震,以至于不敢跟其對視。
齊齊點頭后反應過來的兵衛們頭搖成撥浪鼓,攝政王府最不缺的就是美男,雖不清楚眼前這位是何身份,但憑他能替攝政王行國禮這一點不難得出結論——此人惹不起!
“兵部尚書家很久沒有熱鬧過了。”沉默良久,君落塵開口,不再糾結于禁衛軍們的過失,聲音又恢復了先前的輕柔,說了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兵衛們卻齊齊驚出了一身冷汗。
誰都知道新帝年幼,先皇立下遺詔讓東方琰攝政輔佐幼君,但事實上如今的皇帝形同擺設,批紅決斷大權都握在攝政王手里,若在這么重要的日子里惹怒了他,明日兵部尚書全家化為烈火里的焦骨估計朝中大臣都沒人敢上前說一句話。最關鍵的是,城門起火殃及池魚,他們這些參與了挑釁王威的小兵更會難逃一死。
這樣一想,士兵們紛紛抬袖拂去冷汗迅速恭恭敬敬退到一旁。
“公主受驚了。”君落塵走到破頂花轎邊,道:“請上我們西梁花轎,攝政王已等待多時。”
溫若錦此刻已經遮住了自己容顏,再不擔心短時間內暴露出去,便不再多言,由著綺梅攙扶坐上西梁花轎。
東府大街盡頭,橫亙著華寧街,攝政王府便坐落在此街道上,而這兩條街也是朝中重臣府邸聚集地。
迎親隊伍紛紛收起面上的惶恐,拍去衣上塵漬,又投入到先前的喜氣氛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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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梁皇宮明霞殿內,紅漆描金彩繪寶座上,年輕的太后赫連芷輕衣緩帶對著銅鏡隨意坐下,凝望了鏡中的容顏片刻,眼神越過小幾上托盤里華貴的鏤金絲鈕宮裝,朝旁邊等候多時的女官擺擺手,“去把哀家早些日子吩咐人準備的素衣拿過來。”兩指拈起一支金簪,又道:“哀家如今比不得先帝在世時意氣風發了,這簪子顏色艷了點兒,哀家覺著銀色好看些。”
話完便低眉瞧著修長指甲上朱紅蔻丹,神色極淡,淡得容易讓人誤以為太后只是在單純地考慮著要如何將那大紅蔻丹洗干凈。
女官甫一觸及太后這份容色便提著心臟“噗通”一聲跪到地上,嗓子眼里“遵命”一詞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國喪已過,斷然再沒有穿白之理,更何況今日是攝政王大喜之日,更應當拿出一國太后之儀,端正姿容,為天下女子做出表率。
而太后竟在這么重要的日子里主動要求穿白,其中心思便不是她們做奴才的能夠猜度的了。
“太后娘娘,今兒是攝政王大喜之日。”女官抿著嘴,身子伏在地上,冒死出聲提醒。
“啊!你不說哀家險些忘了。”赫連芷突然回轉身子,未施脂粉的面容上扯出一絲看似“無奈”的表情。
“皇帝想必已經梳洗好了吧?”
女官提著的心放下一截,答:“皇上已經準備好了。”
“這樣啊!”赫連芷恍然大悟般輕語,“反正時辰還早,你待會兒順便也把哀家為我那剛失去父皇的可憐兒子準備的素服送過去吧!”
名喚翠瑤的女官身子一僵,這一次卻是連應答的話都說不出了,腦袋拼命往下垂。
“還不快去!等著挨板子嗎?”一道冷肅的聲音響起,穿著素服的太后近侍秋蕊嬤嬤雙手端著托盤走進來,冷眼一掃跪在地上的人,蹙眉呵斥了句,這才彎起笑意走向赫連芷,輕聲道:“新來的這些個宮女不懂事,太后娘娘犯不著跟她們動氣,看誰不順眼直接拉出去杖斃便是。”
“唉……”赫連芷低嘆一聲扶著額頭,“都進宮兩年了,秋蕊你說話還是如此僵直,這么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萬一被你嚇壞可就不妙了。”
“是,奴婢知錯。”秋蕊欠身告罪,“這宮女原是敏妃身邊的使喚丫頭,先帝駕崩,敏妃按照律法前往上林庵為國祈福,這丫頭許是對敏妃想念得緊,才會在服侍太后時這樣力不從心,太后娘娘悲憫,既不忍殺之,便遣了她隨敏妃去吧!”
“嗯……”赫連芷唇角彎了彎,“這宮女忠心,當得如此對待才是,免得讓天下人笑話哀家肚量小,竟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宮女。”
翠瑤伏在地上的臉色瞬間白到極致。
先帝駕崩,未承過恩誕下子嗣的妃子需得前往皇家上林庵修行為國祈福。
敏妃出宮當日因受不住先帝駕崩的事實悲痛欲絕之下跳崖自盡,這件事雖未曾在宮里傳開,卻是人人心知肚明的,如今被太后這么隨意搬出來,打著好人的招牌讓她隨自己的主子而去,可那意思分明比秋蕊嬤嬤的杖斃之刑還要陰毒幾分,說不準還會累及跟隨在皇上身邊的姐姐。
這樣一想,翠瑤抿了抿唇,低聲道:“太后娘娘恕罪,奴婢這就去準備。”
起身時余光不經意掃過秋蕊嬤嬤端著的托盤,赫然一套素衣銀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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