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身為王太妃的陳雪芳已經做出了表率,無奈此舉對于一眾養尊處優慣了的人并沒有起太大的作用,一時華蓋下盡是瑟縮了手腳剛剛邁了步子就又收回來的身影。
這樣的場面顯然是觸怒了高楚,看過來的視線冷得滲人,那意思不用細想都能猜到,我老娘都親自下了地,你們都算些什么東西,再磨磨蹭蹭當心我翻臉。
不過到底還算給女眷們一些臉面,沒有直接出聲,可高義這眾紅花里的唯一的綠葉卻是倒了血霉,先是被受了高楚命令的護衛們揪出了華蓋,跟著身上的華服玉帶全都被剝了個干凈,只著了身白凈的里衣被人硬是塞了把頭在手里,也是事有湊巧,這頭的木把上剛崩了指甲大小的木渣兒,凹進去一塊兒,周圍支楞著參差不齊的尖毛刺,高義平時又是個整日里只知道逗貓溜狗的公子哥,自小到大身邊就從來沒缺過人侍候,半點的苦都沒吃過,一雙手養的比尋常人家的女子還要白凈細嫩,這一握下去倒是好,支出的硬刺全都進了掌心。他當時就被疼的‘嗷’聲跳起來,甩出去的頭掉下來直接砸到了腳面上,再次引發二聲慘叫。
“義兒,怎么了,怎么了?”眼見親兒受傷痛呼,梅太夫人哪里還能坐住,也顧不得頭頂日曬花了妝容,腳下泥土臟了鞋子,三步并做兩步的沖過去,捧著高義受傷的手掌,哀叫了聲:“我可憐的兒哎——”
高義被她這一嗓子叫得越發委屈,抖著手掌疼的直‘嘶啦’,直喊著疼,那眼眶直發紅,半點男子氣概都不見。
將才刨開地見了第一墩地蛋的陳雪芳皺了皺眉,拎著籃子的米嬤嬤忍不住低聲嘟囔了句:“不就是被刺扎了下手嗎,至于叫得這么邪乎嗎?”早些年陳雪芳在軍中之時,她也一直跟隨在身邊,摸爬滾打、搏斗廝殺也是戰場上混出來的主,年愈五十仍身體硬朗,健步如飛。平日里看似挺敦厚的一個人,骨子里卻最是瞧不上整日無所是事,只 知游花逛景的公子哥兒,看見高義這副模樣,自然是不稀得見。
陳雪芳眼見那母子又哭又叫只是冷笑:“這等無用的廢物怎及得上我楚兒半分,高灝延還真是有個好兒子,真應該讓他再多活幾年,別那么早死,也看看他的種究竟是什么樣的貨色?”
“小姐——”米嬤嬤提醒的喚住了她,小心的瞅了瞅四下,壓低聲音不無擔憂的道:“王太妃還是禁聲些,當心人多口雜。”
陳雪芳微揚了聲音哼了聲:“怕什么,該死的人爛得骨頭渣兒都不剩了,現在這王府里是我楚兒說了算,自是旁人怕我,我卻怕什么?”
“就是為了王爺,王太妃才更該小心哪,眼下是多事之秋,新王當政正變了法兒的要削藩,朝廷那邊要是知道了王爺的真正身份,保不準會先拿秦王府開刀呢?”米嬤嬤跟在陳雪芳身邊多年,該知道的
事也都知道,陳雪芳若是不想說她就閉緊了嘴巴,似這樣主動的提及她也會跟著說上兩句,不時的給提個醒兒。
正是因為她的這些好處,陳雪芳才會讓她一直跟在身邊并信任有佳。想到以前那些個污糟事,就忍不住想咒罵兩句:“都是些該千刀萬剮的,這世上的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為了富貴權勢出賣發妻,綠云罩頂連個屁都不敢放。為了女色不惜手段,弟媳臣妻隨意踐踏,還有什么他們干不出來?”只要想到這些她便咬牙切齒,恨不能把死去的人再從墳里挖出來鞭尸一頓才解恨。
“哎喲,我的好小姐哎,可別再說了。”米嬤嬤差點兒都要上去捂嘴了。
陳雪芳發泄完倒是松快不少,緩了臉以慢悠悠的道:“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你當真以為瞞得緊,其實早就算不得什么秘辛了,光是宮里頭知道的就不只兩位,朝廷里那些個老家伙個個精似鬼,八成也早就聽到了風聲。不然,你以為魏國公對這門婚事為什么會答應得這么爽快?楚兒雖有戰功,又襲了王位,可到底是遠系旁支不比那些嫡系親王尊貴,他若不是聞了什么風聲,覺得我楚兒也可以有一爭之力,到那時——”說到這里沒再說下去,似乎也覺得自己說的過多了。
米嬤嬤也識趣的不用回應,這些話雖然還有些含糊不清,不知情的人或許會覺得一頭霧水,可她卻深知內里含義,正是因為這樣她才不能隨意接言。
一對主仆手里執著農具干著農家老婦的活計,嘴里說的第一句都是王府深宮的丑聞秘辛,倘若是此刻有人能夠聽見必然會被大大的驚到,只是在場的所有人卻將注意力放到了另一處。
高義傷了手腳被梅太夫人拉著苦嚎,就連死去的老王爺都被念叨了出來,而且是動靜越來越大,整塊兒地里的人想不聽見都不行。
高楚只朝著這邊看了一眼就轉過頭去,不多會兒就有兩名護衛拿著籃筐走過來,到了近前直接丟到了地上,直接說道:“王爺有令,依梅苑共分得十垅土地,何時干完何時才能歇息,二公子刨土挖撅,旁人不得代勞,有違者立斬不饒。”
只這句一拋出,梅氏母子當即就嚇得沒了聲兒,饒是再想鬧下去也沒有那個膽量,旁人也都意識到了嚴重,連‘斬立決’都搬了出來,這力度不可謂不大。
先前還心存僥幸,巴望著梅氏母子鬧得越大越好,這樣也正好可以有躲過去的理由,沒曾想高楚這次的決心之大,竟然半點不留情,以他積威日久的脾性,放出的話多半是真,誰也不敢拿自己這條小命來作賭。
眾女眷再不情愿,可性命受到威脅的前提下還是寧肯損失些美顏外表了,不敢再在華蓋下敝蔭,紛紛邁著小碎步踩在了黑土上,一個個接過護衛們丟來的籃子,提著裙擺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這倒是把陳雪芳主仆給逗樂了,兩人一邊干著活兒一邊當賞景了似的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悠閑的好似在看戲,不見半點苦楚。
這姜到底還是老的辣,同樣出身王府,他人還不如陳雪芳尊貴,可愣是沒人似她一般怡然自得,不愧是上過戰場的女將軍,拿得起放得下,享得了清福也服得了辛苦,這樣的好女子真是想不出當年的秦老王爺為什么不懂得好好珍惜,竟然為了所謂的權勢甘愿相負?
梅香望著遠處已經是知天命之年的老婦人,不無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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