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楚本就身形高大,又沉臉挾著怒氣逼近,周圍的空氣一下子凝住了,整個日頭都似被他寬闊的軀干遮擋住了,濃厚的壓力隨之撲面而來,重的讓人幾欲喘不過氣來。
夏荷早就有了心理陰影,手里提著的籃子什么時候掉的都不知道,拾好的地蛋滾了一地,避貓鼠似的縮緊脖子立在一旁抖若篩糠,半眼都不敢再看。
梅香雖被嚇了一跳,到底心性過硬,轉(zhuǎn)瞬就鎮(zhèn)定了下來,低眉斂目的喚了聲‘王爺’,一副隨時等著吩咐乖順模樣。
高楚胸中的怒火無處渲泄,盡數(shù)化作沉聲的低喝:“我在你眼里就這么不堪,竟然還比不上個地里刨食兒的泥腿子?”
梅香:“……”
似乎怕聽到什么不想要的回答,高楚不待她做出反應(yīng),帶著怒火轉(zhuǎn)身就走,也是走的過疾了,鞋底兒帶起的泥塊好懸沒甩到梅香臉上去。
“梅香,你說王爺怎么了,他是不是誤解了,其實我們也沒說他呀,怎么還發(fā)這么大的火氣,該不會是想回頭再罰咱們吧?”夏荷見高楚走遠,湊過來小聲問,這位高權(quán)重的就是心思重,明明就是閑聊的幾句話,他非硬得往自己身上扯,剛才那架勢恨不能把梅香給吃了似的。
梅香看著高楚走到一堆人面前,并沒理會被打得滿嘴是血太夫人梅氏,反手給了被護衛(wèi)甩趴下想要告狀的高義兩巴掌,居高臨下的怒聲訓斥。涼涼的道:“還能怎么了,不就是做主子慣為的喜怒無常唄,多半是這些時日柳氏她們沒怎么侍候好,這天兒又熱難免火氣大些,我們這些當奴婢的被牽怒了也不是頭一回,習慣了就好。”若不是現(xiàn)在礙于奴才身份,換了從前她肯定會直接說,還能是怎么,就是抽瘋唄,大熱的天兒不在家好好待著等人侍候非得跑這遠的路,又是刨地又是撿蛋的,喊打喊殺的找罪受,這不是抽瘋是什么?
都說伴君如伴虎,當年蘇家立了多少功勛,到頭來還不是說抄家就抄家,可能這皇家的血統(tǒng)有問題,沾著邊兒的都這么喜怒無常,前一刻還喜笑顏開,后一刻就拳腳相加,都屬于翻臉比脫褲子還快的那種人。
夏荷被她這不同常日里輕快的說話方式給逗樂了,蹲下身把散亂到地上的蛋蛋都重新拾到了籃子里:“還真別說就是這么回事,我聽水桃說王爺這些天一直都宿在秦泰殿,柳氏、辛氏她們變了法兒的去請都沒請動人,咱們安和宮也沒再過來,王爺年青氣盛的也是難怪。”水桃是安和宮的小宮女,活潑卻有些膽子小,人緣兒卻是不錯,平時跟各宮院里的宮女、太監(jiān)們處的也好,從她那里總能聽到些零七雜八的事兒。
知道用自己的法子弄來得用的趣聞,夏荷倒是比初識時有了心計,梅香暗下里欣慰的點頭,眼角余光卻見華蓋下魏明珠站起身沖兩人直招手。
“王妃喚我們過去呢。”夏荷也將好看見。
兩人拎了籃子往回走,三畝田里的眾人幾乎大半兒都聚到了高義梅氏周圍,神情不一的看著這對倒霉透頂?shù)哪缸樱丝虄扇艘呀?jīng)完全不能用狼狽來形容,嘴角都已經(jīng)見了血,身上也滿是泥土,儼然再無半點富貴氣派模樣。梅氏只是低聲哭泣不敢再似先前那樣嚎罵,高義經(jīng)過這一連串的尊嚴掃地竟然沒有想像中那樣懦弱不堪,只是白了臉色神情暗郁,站起的身形站得倒還穩(wěn)當。
梅香將才走近,恰好聽見高楚沉聲訓斥高義:“只是這小小的勞作便讓你縮頭縮尾,怎佩做我高家子孫?若你還有幾分男兒骨氣,便把這些都干完,也讓那些瞧不上眼的人看一看,生于權(quán)貴之家也并不全都是些五谷不分,四體不勤的廢物,戰(zhàn)場上廝殺都毫不畏懼,這些農(nóng)活兒又難得了誰?”語畢有意無意的朝著梅香站立的方向掃去一眼。
梅香道:“……”這火氣還沒消呢?
夏荷低著頭,嘴都不敢太張,牙齒縫里擠出聲音道:“是不是說給我們聽的?”
“你管那么多?”梅香扯著她衣袖繞過人群,走到華蓋下,魏明珠擔憂的在她:“剛才——沒事兒吧?”因為距離有了些遠,剛才她只看見高楚陰沉沉的沖到梅香對面,說了什么到是聽不見。這次親農(nóng)之行也是夠折騰夠亂的了,她實在不想自己身邊兒的人再出什么事。
“沒事,王妃只管放心。”梅香并沒把高楚的抽風太當真,跟高義和梅氏比起來,被噴兩句那就是蚊子腿兒撓癢癢,犯不上小題大作。
這會兒場面也確實不適合深究,見兩人神情輕松,魏明珠倒也沒再問下去。
再看那邊,高楚訓斥完一頓竟似有了成效,高義重新執(zhí)起了頭默默的開始刨地。梅氏臉腫得跟饅頭一樣,光是哭就哭得脫力,哪還的可能再干下去,陳雪芳倒也沒再為難,只讓人把她弄回莊子里去。
此時已是日落,離剛進地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時辰。
這活兒眾人也都沾了手,該罰的人也都受了罰,該立威也都立了,陳雪芳一看也差不多了,便跟高楚道:“我兒,時候也不早了,該回去用晚食了。”
高楚倒也沒有反對,直接點點頭:“也好。”
這兩字一落地,眾人全都松了口氣,可算是了結(jié)了,再待上一會兒真要累趴到地上了。
下一瞬,高楚就打翻了眾人的喜悅,只聽得他接著道:“用過了晚食再接著干。”
眾人聞之齊欲厥倒,頓時哀嚎一片。
王府眾人懷揣著忐忑的心情,愁思滿腹的用了晚食,只要一想到吃完了還得繼續(xù)干活兒,又是泥又是汗的弄個渾身,哪還有心思去品吃到嘴里的東西是苦是甜,再美味的飯食也味同嚼蠟。
盡管如此卻沒有人敢出聲反對,高義梅氏母子倆那就是違抗的下場,找死的才會去效仿。
倒是陳雪芳勸了句:“楚兒,今日就算了罷,明日早些起來再干也不遲。”老太太坐了一路的馬車,又刨地刨了半天也是累了,到底是年歲擺在那里,比不得年青時。
“是啊王爺,母親和兩位妹妹們也都累壞了,就算執(zhí)應(yīng)新政也不是一日之功,還是慢著些來吧?”這些人里除了陳雪芳之外,也就是她這做正妻的有說話資格,魏明珠自然不想頂著渾身的酸疼再去附應(yīng)高楚這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念頭。這若是換了旁人,就算想博個支持新政,順從新皇的名聲,家人上陣也就算了,實在犯不上把女眷們也全都給拖上,這種農(nóng)活兒哪是她們能干的,實在想不明白高楚這么較真兒到底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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