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既無奉迎也不顯冷淡,只似閑話家常般讓人松了警惕之心,沖那柳氏道:“早就聽說小夫人貌美如花,口齒伶俐,今日得見果然不假,想必是襲了家風,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所致,可見小夫人高堂雙親也是一等一的相貌,一等一的高才!”
這是人都愛聽好話,柳氏自然也不例外,雖然覺著這丫環冷不丁冒出來夸她有些可疑,轉念一想,魏明珠都被她壓了一頭,別人哪里還敢張狂,上趕著巴結奉承才是真的。當下露出幾分得意之色,說道:“那是當然,我父是清原縣有名的狀師,替人打官司從來不曾輸過。我母是方圓百里出了名的美人,人人都稱她布坊西施。”
這樣的出身對于正妻或許根本不算得什么,可對于一名小妾來說卻已經算是上等,能有個當狀師的爹、美名遠揚的娘向來是柳氏最得意之事,常常拿來說嘴擠兌高楚的其他出身低微的小妾,現下被梅香提起,正如癢癢時被人撓個正中,舒坦個不行。
沒曾想正在她揚揚得意之時,不知是誰突然‘撲哧’的笑了聲,跟著開始有人交頭接耳邊指著她竊竊私語,柳氏柳眉倒豎,又怒又奇的斥道:“你們都笑什么?”
珠畫往前上了兩步,附在她耳邊小聲道:“小夫人,她其實在說你信口雌黃,顛倒黑白——”
柳氏被這一提點也算反應過來,什么家風,什么青出于藍,全都是借口,目地就是引她上當,自取其辱。
柳氏之父是名狀師,自然口舌鋒利,那些輸了官司的人家明里暗里的叫囂謾罵,其母偏生又以染布為生,兩相碰到一處,正和了牙尖嘴利,顛倒事非曲直,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不待她說無,柳氏已然大怒:“好你個賤婢,竟敢以下犯上,拐了彎的辱罵于我?”
梅香這時也收了臉上的笑意,冷聲道:“小夫人倒不算鄙漏,還知道什么叫以下犯上。那就更應該知道冒犯主母是何等的罪名,堂堂的明月郡主秦王王妃的居處,又豈是你這等的小妾可以任意帶人私闖撒野的地方?王妃仁慈,不屑于你一般見識,倒叫你越發橫行囂張,憑你是誰,也敢以姐妹相稱,便是這一條也足夠壞了王府規矩,將你打死也不為過。”
一番話字字鏗鏘有力,聽得人無端覺得冷寒,動手的那幾名粗使宮女不自覺的瑟縮了往后退,她們很清楚,萬一要真是應了實,最先倒霉的就是她們。
柳氏倒底算是見過些世面,加之倚仗著高楚對她的寵愛,即使變了臉色也沒有多少收斂,沖著梅香叫道:“好你個牙尖嘴利的賤婢,也敢跟我指手劃腳,當真不知我的厲害。”語畢便要叫人過去故技重施。
梅香心中冷笑,退后一步不再言語。
魏明珠沉著臉,道:“來人,把她們一個個的都給本王妃哄打了出去,惹有反抗只管往死里頭打,出了事都由本王妃擔著,動手!”
周圍不管是國公府里帶來的丫環婆子,還是王府配給的大小宮女,聞言都有了動作,赤手空拳也好,隨手拎了棍子掃帚也罷,朝著柳氏及她帶來的人一頓哄打,也不管她們如何叫囂,三下五除二的趕了出去。
到底是忌怛著柳氏的身份,招呼也只沖著那些粗使宮女,便是珠畫身上也挨了幾下,即使是這樣,柳氏已經惱羞不已。自打進了王府,她還從來沒受過這等的委屈,一路狼狽的逃回了居住的院子,憤恨的只等著高楚回來好向他好好告上一狀。
卻說安和宮里眾人剛抖了威風正自有些興奮,三三兩兩湊在一處指責柳氏之行時,被忽略已久的晴柳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的到了魏明珠身前,哀凄的掉眼淚:“謝主子救命。”
魏明珠不知道為什么瞅著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血糊糊的覺著特別惡心,強忍著涌上來的酸水皺眉道:“你也不用怎么謝我,之所以這么做也不完全都是為了你,那柳氏太過囂張根本不把本王妃放在眼里,給她些教訓也是應該。倒是你,挨了打待會兒叫人過來瞧瞧,若是沒傷著骨頭最好,好好養上幾天,別讓身上落了傷疤影響了皮相,平白惹得人不喜,那樣就算本王妃想幫你也幫不了了。”
晴柳先時還聽著奄奄,到了后面這句似聽出了內里的玄機眼睛一亮,不覺生出了笑意卻因此扯動了嘴角,疼的齜牙咧嘴,忙不迭的道謝,這才被人攙扶著退了下去。
魏明珠揮退了眾人,只帶著梅香返回了屋中,渾身都覺著酸軟的倒臥在了榻上,半合著眼喃喃道:“也不知怎么了,這幾日特別的困乏,總想著能多睡些時候,便是睡醒起來了也不覺得怎么精神。”
梅香從先時便沉著臉,鮮少的凝重模樣,這會兒越發的嚴重。先是探看了窗外,周遭并沒有什么人在,只有兩個小宮女在院子拾整,隔的遠遠的并不妨事。這才回身盯著將睡未睡的魏明珠,思忖半晌方道:“王妃可還記得同李侍郎最后在一起是何時嗎?”
魏明珠覺著她這話問的古怪,旋即睜眼道:“自然是記得,兩月之前我們在清遠寺后面的竹林里相見,不想卻是最后一面。”語氣哀傷難掩黯然之色。
梅香此時卻無心去安慰,追問了句:“只是賞景,可還有別的甚么?”事關緊要,她不得不如此慎重。
魏明珠想起那日情形,不覺紅了臉,輕若蚊囈的道:“我們說了會話,后來就——”
就哪樣了梅香也不必再問了,心里已然有數道:“如果我沒有記錯日子,王妃已經有兩月癸水未至了。”
魏明珠怔了下,緩緩點頭:“確實已有兩月。”心頭一沉,隱約有所猜測,“梅香,你是懷疑我已經、已經有了?可、可我的月信向來不準,我、我——”結結巴巴語詞成功出賣了她此刻過度緊張的心情。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種事情還是早些確定為好。”
“可要怎么確定,良藥所里的醫官都是王府里的人,又哪里敢叫他們來。往常在國公府時常用的李大夫倒是母親的心腹,可此事也不能讓她知曉啊?”聯想到這兩日里的失常,無一不說明著這樣的可能性,一想到會引發的后果魏明珠是真心慌了神兒。
“確實要找個自己人才好。”梅香錯目投向遠處,肅然沉思。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