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嬤嬤跟隨在陳雪芳身邊,出入軍中,歷過生死,自然不比那些尋常仆婦,朝中之事也有所耳聞,對于蘇家父子的才能不無敬佩。先皇聽信奸臣饞言,以通敵賣國之罪殺了蘇家滿門,當時她還同昭華郡主唏噓不已。
只是此事已經過去了四年,早已經被她淡忘,不曾想竟然因為眼前這丫頭重又想起,倒還真有些感觸。
即便如此,米嬤嬤倒也沒去多想,當是一時所感,轉瞬便拋到了腦后,帶著眾人進了地里。
磨盤口大小的籃子,裝滿了圓滾滾的地蛋足有三四十斤,這些個慣在主子身邊侍候的近身宮女環婢們比起普通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惶讓,哪里干過這等的粗活,別說搬運,光是能拎起來前挪走動就算是氣力大的了。
好在還有那些身強體健的護衛在,這時候嘴甜會來事兒的就明顯占了便宜,喚上兩聲王大哥、李大哥,那些人就能屁顛屁顛跑過來幫忙。
大慶皇朝民風算是豪放,并不似前朝那樣拘謹,男子女子見面話都不能輕易說上一句,似這樣的場面自是沒那么多規矩,彼此交談盡可隨意,只要不是太逾越就好。
梅香一早便到了分屬的地頭兒,前面高楚在刨挖,她在后面往籃筐里撿拾。晾了大半個時辰的土蛋,上面沾著的濕泥大部分也都掉落了,拿到手上并不需要太費事只簡單的搓兩下即可。比起一下下深入
土中挖掘快捷不少,沒用多少功夫,分到的十個籃筐就盡數裝滿,挖出的地方也撿空出了大半去。
梅香站起身四下里瞅了瞅,打量著有哪個護衛離得近些好叫過來幫著搬運。啥么了一圈兒倒是讓她逮著一個,隔著三四丈遠正好有個護衛停下來直腰,人長得五大三粗的手上活干得也麻利,看著就是個莊戶人家出身。
適才捉住高義摔他個后仰磕兒的那名護衛就是他,她好像聽見有人叫他郝牛,這名字土怪了點倒是挺容易記,當下拍了拍手,臉上掛了笑意走過去,指著那些個籃筐道:“郝大哥,能煩勞你幫我一下嗎?”
也是梅香疏忽了,光只想著郝牛這身這塊兒是個能干的,卻是沒想到這樣憨實的一個人竟然沒有人過來求他幫忙。耳朵邊上聽得盡是其他姓氏,卻是無人提到這郝姓,還覺得挺不錯,不用費心尋思他是不是會覺得疲累推辭。
郝牛看似挺墩厚,實則卻是個脾氣硬氣的家伙,說白了那就是個死心眼兒,旁人眼里出風頭的事他卻不屑一頓。就像之前的事,高義好歹也算是貴公子,即使有高楚的命令在先,不去巴結也就算了,實在是犯不上動起手來,當眾削了高義的面子。
換了旁人肯定不會這么傻,高義再不濟那也是高楚的兄弟,而他們只是小小一名護衛,誰知道什么時候會挨絆子?
各宮各院的環婢們先時倒是有那么幾個想叫郝牛幫忙,剛張開嘴還不待出聲便被他一雙牛眼瞪了回去,想到他對高義尚且不留情面,更何況是她們,一個個識相的又都縮了回來。
三畝地統共也就這么大,哪面有動靜其他人也都能瞅見,梅香這一出聲倒是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那幾個原先遭郝牛白眼兒的也都等著看梅香的笑話,同時慶幸著自己沒有真的出聲,不然也會落得同等的下場。
那郝牛一聽見有人喚他粗雜的掃帚眉皺擰成了疙瘩,心說這些個人還真是厚臉皮,姑娘家家的隨隨便便開口就哥哥長哥哥短也不嫌臊的慌,看他不出聲損噠兩句。
待得他循著來聲兒轉過頭對上梅香那張笑的溫和恬靜的臉時,一對牛眼頓時瞪得滴溜圓,哎媽呀,這是哪來的小女子,實在是太好看了太招人稀罕了。沖到嘴邊兒的話硬生生給咽了回去,重新換過詞兒涎著臉道:“好好,沒問題,包在俺身上。”
郝牛笑的跟個傻狍子似的模樣讓等著看笑話的有心人好懸沒驚掉了下巴,就連跟他交好的幾名護衛也都直納悶兒,這郝大熊今兒是怎么地了,對這女子竟然沒有大小聲,還跟只哈巴狗似的直獻殷勤,瞧瞧,瞧瞧,一只手拎仨籃子,看把他給能的也不怕再累出臭屁。
旁人如何想梅香自然無從知曉,眼見郝牛兩趟就把所有籃筐給空出來,暗里小有得意,只覺自己眼光不錯,相中的人的確是把好手,太能干了。
“那個——俺都干完了。”郝牛拍拍手掌過來邀功,大眼盯著梅香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郝大哥你的力氣可真大,這么快就好了,謝謝了。”適時的贊美會激發人更多的干勁兒,梅香深黯此理,毫不吝嗇言語,為的待會兒更好的支使這個幫手。
郝牛聽見這兩句夸,那對牛眼瞪得越發的亮,摸站后腦勺一個勁兒傻笑:“是啊,俺打小力氣就大,五歲時就能自個兒撂倒一頭小牛犢了,這三兩筐的東西當玩了似的,你待會要是裝滿了盡管叫俺,別客套。”
梅香笑著點頭,剛想說好,那頭就聽見有人喚了聲:“郝牛,這里你不用再干了,你去西邊那片荒地,給你五個時辰收拾出五畝地來,明日好用。”
“什么,五畝地?”郝牛當時就叫喚上了,那片荒地到處是半人多高的野草雜蒿,石頭瓦塊兒的全都是,別說五個時辰,就是五天能整理出來就算不錯了。“老大,這陣子俺可沒得罪你啊,成心要俺老命啊,這活兒俺真沒法干,你換別人去吧。”
護衛首領小心的瞅了眼旁邊臉沉似水的主子王爺,心說,你倒是沒得罪我,可得罪了咱們主子,不比得罪我厲害多了。當即冷著聲音揚聲沖郝牛道:“你可以不去,不過打今兒起你就退出護衛隊,哪來的還回哪去,你自己衡量下辦吧。”
一聽這話郝牛頓時蔫巴了:“行,俺去,俺去還不行嗎?”明擺著給他小鞋兒穿,真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他了。
想到剛才認識的美妹子,心有不舍的回頭想跟梅香道個別,那邊護衛首領催促的喝斥緊跟著就到了:“還在那磨蹭什么,還不快去?”
得,徹底沒戲了。
郝牛耷拉個腦袋走了,梅香目送出不遠,便聽見高楚那冷冽的嗓音在身后陡然響起:“怎么,很舍不得嗎?”平靜的語氣似隱隱壓抑著怒氣,讓人聞之莫名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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