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控制住禹雙妹時,她全然沒有昨日的溫和,老嚴想先穩住她,所以獨自跟她交談,其他人全都等在外面。
老嚴開門見山:“你把小玉怎么樣了?”
她白了老嚴一眼:“你在說什么?我能將她怎么樣?”
老嚴滿心焦慮,心急如焚,還是努力把情緒壓了下去:“禹姑娘,小玉若有得罪姑娘之處,老朽在這給姑娘賠個不是,勞請姑娘不要傷害小玉……”
她惡狠狠道:“你這老頭在這瘋言瘋語什么?你家小玉是死是活跟我無關,休要誣賴我!”
“你……”老嚴氣結。
蕭思邈見情況不妙,于是也走了進去:“禹姑娘休得再狡辯了!”
一反往日文弱之氣,蕭思邈此時臉色森寒,目光凌人,禹雙妹偏是不怕他,只是在昏黃的光中淺淺看了他一眼,臉上的傲慢與不屑卻絲毫沒有松動。
“今日不管來多少人,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我勸你們別白費力氣了?!?/p>
老嚴嘆了一口氣,不是為別人,而正是為她如此冥頑不靈,既然蕭思邈出手必定十拿九穩了。
蕭思邈這個人,性子溫和,心思縝密,做事滴水不漏,他最要緊的是知道如何拿捏人的“七寸”,他日后代替自己掌管這天機中的事物必定是游刃有余,可惜這個人終究是夜弋人的人,至于夜弋人,他更是至今也無法知道他的底細……
老嚴站在他的身后看不見他的表情,他靜靜地開口:“禹姑娘果然膽量過人,可姑娘是否為令兄的安危著想過?”
她臉色微變,怒道:“你們要對我大哥做什么?!”
“禹姑娘不對小玉怎么樣,我們自然也不會如何?!?/p>
她冷聲:“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將她藏起來了,你們有什么證據?!”
“禹姑娘,蕭某自是拿得出證據才會來此的?!?/p>
蕭思邈有些厭煩這個女人,他見過很多死到臨頭還是嘴硬的人,這些人不需要他什么證據,只需要擊垮他們的自以為是,然后才肯服輸。
“這樣……姑娘真的以為鯨將軍會喜歡你嗎?姑娘會為了珍視的人而與蕭某動怒,那么鯨將軍所珍視的人呢?姑娘想過嗎?姑娘不怕他恨你?”
蕭思邈皺眉,這世上的人總是想到自己的得失,不顧別人。
禹雙妹筑起的城壘片刻瓦解,她眼中蓄滿眼淚:“鯨云哥哥……”她憤恨地看向他,“就算鯨云哥哥會恨我也遲了!遲了!”
老嚴慌了:“你什么意思?!”
她紅著眼大聲道:“我將她送給了許咸之!”
老嚴一聽天翻地覆,那個色胚!
“你……”老嚴怒目而視。
“我禹雙妹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雙妹!當真是你做的!”
聞言,禹雙妹僵住。
“大哥……”
禹越雙目通紅:“我沒有你這樣惡毒的妹妹!”
“咳……”禹越重重咳了一口鮮血,紅豆大驚失色。
“大哥——”
蕭思邈已經沒有耐心了,走出帳門,外面人人臉色都不太好。
弋人開口:“我已經派人去追了。”
“希望能趕上。”
……
是夜。
他嘆氣:“看來姑娘真的不喜歡我?!?/p>
小玉白了他一眼,轉頭,不理他。
許咸之雖然喜歡女人,倒不喜歡強迫別人,所以自小玉被綁到這里,他連她一個指頭也沒碰過。
他笑道:“等到這一戰結束了,小玉姑娘若還是不喜歡我,那我就將姑娘送回去。”
小玉沒長多少心眼,心里一高興,開口問:“真的嗎?”
“許某不強人所難?!?/p>
小玉在他臉上搜尋真偽,怎么也看不透他的心思,而他沒留片刻也就出去了,小玉輾轉難眠,思索事情,她又想起夢里常出現的那棵大桃樹,又想起鯨云眼里滿滿的愛意,顛沛流離了許多年,她從不能忘記自己的夢,那日的桃花就像她的命,讓她魂牽夢縈,如何她再堅強,可想起那些,她總悵然,然而有一天她忽然發現,也有人和她一樣,執迷于一個已然逝去的過往……
她想,這也是命。
夜已深了,屋里傳來蟋蟋嗦嗦的響聲,她手心生出冷汗來,待那個黑影來到床前,她立時蜷到里面。
“是誰?”
那人隱藏在黑暗中沒有講話,他飛快向她移進,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币粋€熟悉的聲音傳來。
“烈大叔!”
烈弩取出火折子吹了吹,火光漸漸清晰了他的臉。
“讓我看看你。”火折子慢慢移了過來,他的臉又陷入黑暗。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烈大叔,你怎么了?”
半晌,她聽他輕輕嘆氣,驀地,腦后感覺一痛,瞬間陷入黑暗。
……
大雨滂沱,天色混沌,分不清晝夜。
山谷中的路難行,鯨云一路趕過來時,眼前一片混亂,人仰馬翻,大雨,焦土,泥濘,他四處尋找,看不到他要尋找的人影,雨漸小,他下馬。
不遠處,劉紫灼在一片廢墟前挪了幾步,弋人皺起眉抱起她,她側臉貼在他身上,臉色一陣陣發白,她憂心忡忡地看了看自己的腳,又抬頭更加憂心地看了看眼前所景。
“回去讓許伯看看,一直都沒好徹底?!?/p>
“嗯?!彼唤浶牡貞怂宦?。
鯨云走過來,眼前的廢墟中隱約還能看出大火留下的痕跡,雨點落在他臉上,他心情復雜:“小玉呢?”
一片靜謐,無一人回答他。
他看見地上裹著一具尸體,心中一沉,大聲質問:“小玉在哪?”
他看了看他們沉下來的神情,不可置信的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他少有這般失控的情緒,弋人動容:“鯨云……”
鯨云坐在馬上發怔,遲遲不肯下馬,身后蕭思邈扶著老嚴一路踉踉蹌蹌地過來,老嚴頭發散亂,兩人來到那具尸體旁,老嚴顫巍巍地揭開那具尸體,鯨云屏住呼吸,片刻,就聽見老嚴嚎哭起來。
“小玉!小玉?。 ?/p>
老嚴抱著尸體幾乎嚎得背過了氣,蕭思邈連忙去扶他,那具尸體如今早已被燒的面目全非,老嚴一看見那塊小玉從小戴到大的金墜子就失了魂,紫灼最清楚不過了,這輩子,老嚴做得哪件事不是為了小玉,小玉死了老嚴也就死了,老嚴的哭聲聽起來無比凄慘,她終于難以壓抑心情,抽泣起來。
“小玉……?”
鯨云回過神來已經面如土色,目光茫然失焦,這時,雨停了,天地遼闊,場景卻零落,無限放大了人心里的悲傷之感。
許久,他才找回知覺,他從馬上爬下來,大吼一聲:“讓開!你們都讓開!”
他推開蕭思邈和老嚴,跪倒在尸體前。
“小玉……?”他不忍看她第二眼。
他捧著她已經面目全非的手,像捧著毒藥般全身戰栗,他咬牙切齒:“姓許的呢?”
蕭思邈回道:“他帶著漢軍往北逃了。”
他雙拳緊握,用力撕開外袍蓋在她身上,猛地抱起人,抬腳就走。
老嚴懵了,在他身后追他:“你要把小玉帶去哪?”
鯨云走在前面絲毫不理踩他,抱著人一躍上馬,策馬而去,寒風從四面灌入他的身體,天旋地搖,他一路嘶吼,一路喊叫。
行至山下,他抱著人下馬,跌跌撞撞來到一棵小樹前,他將人輕輕地放在地上,他垂著肩膀坐在一旁,盯著小樹發呆許久。
“你要的桃樹我給你帶來了……”
他雙拳攥得緊緊。
“我給你帶來了……”
天色不開,山石如墨。
鯨云忽然感覺心口一陣陣絞痛,他捶著胸口,凄愴地笑起來,撕心裂肺,笑的眼角潮濕。
為什么……
第二天,鯨云雙目猩紅地回來,開口便只有一句:“大哥,青虎,我要去殺許咸之。”
趙青虎看了看弋人,有點拿不定主意。
鯨云見狀,說:“殺他是我一個人的事,我回來只是與你們道別,好盡我們兄弟一場?!?/p>
弋人開口道:“她對于你來說,當真那么重要?”
鯨云苦笑:“大哥,記得我也問過你同樣的問題……”
“……有些事,只有自己心里懂……”
“看來我們都攔不住你了。”他點頭,“既然攔不住你,我便帶鬼眾與你一起去?!?/p>
青虎急躁道:“你們別又獨獨撇開我,就算姓許的是漢軍的人,但他敢在我的地盤殺人,我也沒理由輕饒了他,要報仇也算上我一個!”
鯨云苦澀點頭。
“好!”
青虎的軍隊在東邊,他下令全部撤回,弋人這邊極速北上,準備同他們左右夾擊漢軍。
他們與漢軍僵持了三天后,最終,許咸之主動現身。
這邊兩軍控訴完許咸之的罪狀以后,許咸之連連搖頭:“你們說我殺了小玉姑娘,試問我為何殺她?”
事情卻有疑點。
但鯨云不聽他半點辯解。
不過,漢軍占了個險要之地,他們幾次都無法攻破。
“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蕭思邈觀察這情景,道,“便與他耗就是?!?/p>
對于這個觀點,比較謹慎的刀錦認為,應該速戰速決,以免橫生枝節。
杵子覺得他這叫瞎操心。
不過之后發生的事也印證了他的擔心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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